來源：《中國高新技術產業導報》
經歷30多年改革開放洗禮，我國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民營科技企業家。在科教興國、人才強國、創新驅動發展的新時期，一大批富有創新精神的新一代科技企業家又站在了歷史的潮頭。然而，令人們一直感到困惑的是：為什么中國沒有培養出比爾•蓋茨、喬布斯這樣的優秀企業家？為什么創新資源豐厚的中關村，近30年來只誕生了聯想這一家千億元級的企業？未來10年、20年，中國能否培養出世界級的科技企業家？
近日，在中國科學與科技政策研究會、北京科學研究中心、中國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研究中心、北京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組織的“創新驅動與科技企業家人才培育發展研討會”上，來自中關村的老中青三代企業家和相關專家匯聚一堂，就如何進一步營造適合科技企業家創新創業的發展環境，培育造就宏大的科技企業家隊伍展開了深入討論。
主持人：
本報記者 鄧淑華
嘉 賓：
于維棟 中共中央辦公廳調研室原副主任、原中關村電子一條街中央聯合調查組組長
高昌林 科技部人才交流開發服務中心副主任
朱希鐸 原四通總裁、北京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執行會長兼秘書長
陳慶振 原北京科海高技術集團公司總裁、中國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常務副理事長兼秘書長
蘇振宇 北京星辰萬有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
張如國 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人力資源總監
新時代呼吁新一代企業家
記者：30多年前在中關村地區涌現出中國第一批民營科技企業，隨之這里出現了中國第一批科技企業家。現在回頭看，第一代科技企業家為我們留下了哪些寶貴財富？在國家提出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今天，新一代科技企業家們又面臨哪些新的機遇和挑戰？
于維棟：1987年12月，我作為當時中共中央辦公廳調研室科技組負責人，帶領由7個單位組成的聯合調查組深入中關村電子一條街進行調查，最終的調查報告指出：中關村之所以能夠成功，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人才。沒有人才，就沒有中關村電子一條街，也沒有中關村。我們還總結：科技企業家人才是科技企業通往成功之路最重要的條件。這些企業家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他們擁有和一般人不一樣的素質。企業家要有“4個大腦”：業務頭腦、管理頭腦、商業頭腦和政策法律頭腦。
另外一本由我們出版的書講述了中關村13家企業和13個人的故事，其中一篇題為《審時度勢決勝萬里之外——記計算所公司總經理柳傳志》的文章，講述的是柳傳志的故事。文章指出，計算所公司3年上了3個臺階，是因為他們出了幾個妙招：第一招是為了積累資金不惜出賣技術勞動力，第二招是傾其所有開發拳頭產品，第三招是不惜讓利占領最佳銷售窗口，第四招是創辦香港聯想公司打入國際市場。聯想是中關村優秀企業中的一個典型代表。即使是今天，他們的故事和經驗依然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這也是中關村第一代企業家為我們留下的寶貴財富。
過去有一句老話：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當今時代，企業家應該是英雄，是同企業共生死的英雄。從我國目前發展階段來看，我認為在未來10年、20年、30年，中關村一定會誕生一批世界級企業家。因為目前我國已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未來這一地位可能還會繼續上升。在這個重要階段，我國必然會成長出一批世界級大企業，這是時代的呼喚和形勢的需要。
經濟學家吳敬璉過去提出過一個問題：中關村為什么出不了大企業？他的意思是與珠三角、長三角相比，中關村的大企業還不夠多。30多年來，中關村只誕生了聯想這一家千億級企業。中關村是國內第一個開發區和試驗區，大專院校、科研院所最為密集，國家的投資力度也非常大，人才條件和創新條件在國內都是領先水平。按照常理，這里誕生的千億元級企業應該比長三角、珠三角多，但事實卻正好相反，這一點引人深思。但是我想，中關村如果要出大企業家，不會是像長三角、珠三角這樣的傳統產業企業家，可能是像比爾•蓋茨、喬布斯這樣的科技企業家，是引領世界科技產業發展潮流的企業家。中關村要建成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需要一批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企業和企業家，這是時代需要，也是振興中華的需要。這需要大家共同努力。不僅是企業家自身要努力，政府和整個社會也要創造條件。
朱希鐸：當前，無論是國家發展還是北京、中關村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的發展，對科技企業家人才的需求都是前所未有的龐大和迫切。上世紀80年代，在改革開放的驅動下，我國鼓勵科技人員下海創辦企業。當時人們更多的是按照國家經濟體制改革的節奏投身創業的，并不是因為產業發展需要大量人才。那時的創業并不像今天這么艱難，也不像今天這樣高要求。對于當時的創業者而言，有魄力是最重要的。甚至當時有人戲言，“只要有膽，中關村到處是黃金”。
當前，國家提出調整經濟結構，并把發展重點聚焦到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上來，其中的36個子產業項目都和過去非常不同，具有創新性、顛覆性、集成性和高風險性。此外，我國傳統產業也面臨極大挑戰。傳統產業需要全面升級，包括管理技術、服務技術、支持技術、商業模式、管理手段以及生產制造手段都需要大規模更新。在驅動產業發展的過程中，特別依賴高科技復合型領軍人才以及人才團隊。正因為產業發展環境的變化，新一代科技企業家面臨的創業環境也變得異常艱難，挑戰也更加艱巨。
高昌林：我國已將培育創新創業人才作為一項非常重要的人才工程，正在實施的《國家中長期科技人才發展規劃（2010-2020年）》提出，“在實施創新人才推進計劃和相關人才、科技計劃中，著眼于推動企業成為技術創新主體，重點扶持一大批擁有核心技術或自主知識產權的優秀科技人才創辦科技型企業，培養造就一批創新型企業家，通過示范引導，吸引更多的社會投資、更多的科技人才轉化科技成果，推動企業開展技術創新活動”。這充分說明了國家對科技創新創業人才的重視。
回顧30多年前的改革，我們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轉型了30年以后還在繼續往前走。過去，我國大量資源都分配給大專院校和科院院所，企業缺乏研發力量和科技資源配置。當前，我國在加快建設創新型國家，并確立了以企業為主體的技術創新體系。新一輪科技體制改革和國家創新體系建設也提出了要引導鼓勵企業成為技術創新主體。創新是企業家的天職，新一代科技企業家也面臨新的任務。新一代科技企業家要通過創新創業來解決當前發展中面臨的各種問題，包括能源、資源和環境等，為未來子孫后代生活得更好、有更好的生活環境和更高的生活品質創造條件。這些都是新一代科技企業家的用武之地。
我和于維棟老師有一個共同的信念，中關村一定會涌現出一大批企業家，也一定會出現更偉大的企業家。過去我們誕生了一批優秀的企業家，我相信在新的條件下，我們能夠化風險為機遇，創造更好的未來。不可否認的是，當前民營企業確實面臨許多不公平現象。在很多方面，相關政策對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會有區別對待。民營科技企業發展究竟需要什么樣的政策支持，需要我們去研究。
營造環境破民企發展藩籬
記者：當前，從中央到地方都非常重視人才工作，并出臺相關政策以吸引和培養高素質人才和創新型人才。從國內外的經驗看，人才發展的關鍵是什么？應該如何進一步營造良好的創新創業企業和人才發展環境？
蘇振寧：當前我國的人才培養方式其實很難培養出像比爾•蓋茨和喬布斯這樣優秀的企業家。只有在公平競爭的環境下，才會誕生偉大的企業家。因此我認為當前最重要的是營造一個更加公平競爭的環境，支持民營企業的發展。
其次是創造寬松的資金環境。現在民營企業創業的資金環境已經逐漸轉好，企業只要有足夠的資信就能獲得相關支持。除此之外，我還有3個建議：一是在可能的情況下對民營企業減稅。二是呼吁放開首次公開募股（IPO），簡化國內企業到海外上市的環節，創造更加寬松的到國外發展的條件。三是金融改革步伐邁得更快一些。
再次是創造公平的法制環境。不論是國企還是民企，都要營造公平的競爭環境。只有進一步減少國有企業壟斷，為民營企業發展提供機會，才能培養出千億級企業。現在發展好的民營企業都是在充分競爭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像國家壟斷的高鐵、電力、電信等領域，民營企業家很難有所作為，因為進入這些領域不僅有高稅收而且有很多發展限制。客觀來說，中關村已經為民營企業營造了很寬松的發展環境，但是能不能從法制上真正創造公平、低稅、自由的發展環境，還需要進一步努力。
另外，政府部門應該轉變作風，進一步向“小政府、高效率”轉變，為企業發展營造高效便捷的環境。
陳慶振：現在有的部門在制定政策時研究工作做得不夠，視野高度不夠，造成有的政策缺乏連貫性。支持創新型企業發展的政策往往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比如對于創新型企業的資助支持。按照相關政策規定，創新型企業的標準是必須擁有自主知識產權和專利等。實際上，技術研發和申請專利過程是企業最缺錢的階段。等技術研發出來并獲得專利以后，企業對資金的需求反而沒那么強烈了。需要支持的時候沒有支持，不太迫切時卻給予很多支持。
朱希鐸： 現在國家層面對人才非常重視，但目前國內的許多人才獎勵措施都是事后評選機制。真要想下功夫培養百億元級企業家、千億元級企業家，不是看誰已經是百億元級、千億元級企業家了再去培養，而是要看哪些人有可能成為百億元級企業家。科技創新創業人才怎么培養？這些都是需要認真研究的課題。
另外，現有的科技企業家人才培育市場還存在過度商業化和走低端形式主義路線的問題。令人欣慰的是，中關村有這么一大批優秀的企業家，有這么一批高端的創新創業企業，有這么一大批依然在艱苦打拼的新一代科技企業家。如果能把中關村的這些資源變成企業成長過程中的智庫，幫助科技企業家提升，變成一種更直接有效的幫助企業家成長的資源，將是非常可貴的。
多方鍛造煉就企業家素質
記者：科技企業家應該如何鍛造和提升自己的素質？
朱希鐸：我的一點體會是，科技創新創業人才在能力和素質方面確實應該具備一定的條件，這也是未來培養、篩選人才的一個方向。
對科技企業家而言，有幾個能力非常重要。一是系統創新能力。這要求科技企業家一直都在考慮創新，尋找新機會、新增長點、新模式、新產品、擴大產業鏈新環節等，這些都屬于系統創新能力范疇。二是國際企業管理能力。北京市政府提出在中關村實施“十百千工程”，提出要培育一批收入規模在十億元、百億元、千億元級的創新型企業。百億級企業家應該是有國際眼光的企業家，這需要國際管理實踐和過程環境體驗。三是資源配置能力。這是對今天的科技企業家的一個特別要求。資源配置能力要求科技企業家配置各種各樣的資源，包括資產資源、資金資源、資本資源、人才資源、技術資源、市場資源甚至商業模式等資源。民營企業感受特別深的就是資源配置不均衡，民營企業常常被排斥在外。但是這是一把雙刃劍，這種不公平的資源環境恰恰在訓練科技企業家的獨特運營能力和駕馭能力。四是戰略規劃能力。作為企業家應該有強烈的設計意識，也就是理性和感性領導企業的過程。五是團隊駕馭能力。現代企業特別講究團隊合作，科技企業家應該懂得如何組建一個團隊、容納一個團隊、駕馭一個團隊，使得團隊處在最佳狀態。
科技企業家除了擁有一定能力外，還應該具備一些素質。科技企業家特別是領軍人才，要有若干獨特的素質：一是為理想而興奮。我認為成功科技企業家的第一條件是一個具備理想主義色彩的人。二是為創新而學習。能夠一直不斷越做越大的企業家，一定是特別能夠學習的人，是在新事物面前永遠感覺自己是初學者的人。如果沒有這種感覺，企業家不會一直處于學習狀態。三是為成功而堅持。企業家一定是有超常承受能力的人，一定要有屢敗屢戰的精神。四是為做大而容人。科技企業家有多大心胸，就能做多大的企業。
張如國：我在新東方工作了10年，也擔任過校長，曾經把一家分校從千萬元資產做到億元級別。我現在的工作就是選校長，搭框架做企業設計，今天談三點小感悟。
第一，當你做帶頭人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要帶領團隊做出業績。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必須要能抗壓，有眼光。
第二，如何選人。科技企業家會想如何選好分公司總經理，如何選好接班人。我特別強調這個人一是必須要有夢想，必須看到這個人把對現實生活和未來的憧憬寫在臉上；二是敢折騰；三是能做業績；四是有眼光；五是敢于把團隊利益放在個人利益之前。
第三，人才培養途徑。科技企業家不是培養出來的。我認為一流人才不是培養出來的而是天生的，他對待人、對待利益、對待事業的態度已經決定了他是否是人才。而真正需要培養的是合格人才、是標準人才。科技企業家也不是扶持出來的，扶持出來的科技企業家很有可能是阿斗。他們是經過摸爬滾打，在多次失敗、屈辱、孤獨、寂寞當中歷練出來的。企業家培養的必要路徑是必須要給他一個平臺和環境。
作為科技企業家，我們應該多歷練自己，總是懷揣夢想，多聚集一批和我們一樣懷有夢想的人。對于當前我國整體的人才培養和企業家扶持機制，我認為創造更加公平的競爭環境，比具體物質上的扶持更重要；打通某個行業準入門檻，比提供某一方面的專項資金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