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界正處于經濟發展轉型的時代，可以稱為“轉型的世界”。發達國家處于后工業化；新興國家在進行新型工業化；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后被稱為“轉型國家”的國家也提出“再轉型”；而大家的共識是在這種轉變中改變多于傳承。我國實現未來經濟發展目標，其關鍵也在于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
一、轉型的世界
為什么總體上處于經濟增長的世界要在21世紀初紛紛轉型呢？因為地球起了變化，由于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生態惡化日益嚴重，傳統的工業經濟發展方式已經難以為繼，人們更為深切地認識到在上個世紀70年代提出的“可持續發展”。“可持續發展”創意的原文是法文，法文的原意是“垮不了的發展”，或者說“再按原來的方式發展，經濟就要垮臺了”，因此一定要轉變。筆者有幸于1979年認識了創意者，并于1982年初把這一理念引入國內，隨后于1985年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主持研究項目，經過兩年系統研究創意知識經濟。
另一方面，由于蘇歐劇變、冷戰結束和高新技術革命的產業化，人們對于“人”也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即經濟發展中制度雖然重要，但人是最根本的。正如胡錦濤總書記所說：“知識是發展永恒的重要資源，知識創新成為國家競爭力的核心要素，知識生產和消費成為經濟發展、社會進步乃至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方式”。歐盟峰會剛剛通過的“2020戰略”提出“知識與創新為基礎的智力經濟”，其實早在1985年筆者就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調研報告中首先提出“智力經濟”；美國提出“信息網絡技術引領的新經濟”，什么是信息？信息就是知識的素材；日本提出“知識型社會”；俄羅斯提出“創新經濟”。鄧小平同志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末就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江澤民同志在上個世紀末提出：“知識經濟已見端倪”，胡錦濤同志在本世紀初提出：“知識經濟方興未艾。”
世界的轉型大潮中也有教訓，這就是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這次金融危機實質上是一次全球性的經濟危機。這次危機的確是轉型的產物，西方把它歸罪于“過度的金融衍生產品”。表面上看，金融衍生產品是知識的產物，增加流動性，活躍經濟，并不直接消耗資源、破壞環境，但是為什么造成危機了呢？關鍵在于“過度”，其實“過度”這個概念并不準確，而應該是“非科學”，問題出在缺少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平衡的知識，有的非科學金融衍生產品在模型上還有數學錯誤。因此，對于世界來說都存在以科學發展觀來指導經濟發展轉型的問題，而具體的指導理論就是“知識經濟”，這應該是我們從金融危機汲取的最重要的教訓。
二、不斷出現的轉型經濟理念的基礎是知識經濟
目前國內外轉型經濟的新理念層出不窮：信息經濟、高技術經濟、虛擬經濟、生態經濟、循環經濟、綠色經濟、創意經濟、總部經濟和低碳經濟等等。這些轉型經濟的新理念不斷延伸和拓展傳統西方經濟學理論，促生了許多新型企業和產業，而且成為各國經濟發展的具體政策。與此同時，這些新經濟理念缺乏系統性，尚未構成理論體系，因此還沒有產生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全面的、協調的新模式。所以，不僅經濟研究界忙于應付，企業界發生困惑，政府的政策制定也產生了缺位與滯后，對金融業發展的監管缺失就是最典型、后果也最嚴重的例子。
上述經濟的新理念和新名詞的理論基礎就是知識經濟，其是否科學，在于其有否科學的理論基礎和能否經受實踐的檢驗，即是否符合科學的理性和實證性原則。
1.什么是信息？信息就是感性知識，感性知識必須上升到理性知識的高度才能科學地指導實踐，信息泛濫不僅不能提高經濟效率，反之使之降低，只有人以知識把信息分析整理，才能被人有效地利用，實現科學的信息經濟。
2.什么是高技術？高技術就是人的知識創新產生了新科學，在新科學發展的前沿創新技術。所以，高技術的根本是知識創新，我們不但要加快自主知識創新，而且要以知識加快其產業化的進程，這就是高技術經濟。具體的說就是變“中國制造”為“中國創造”。
3.什么是虛擬經濟？虛擬經濟就是盡可能少地投入自然資源，而盡可能多地投入智力資源的經濟。虛擬經濟有兩個基本的知識基礎：一是盡可能少地投入自然資源并不等于不投入，不投入是不可能的；二是，投入的一定是智力資源，而不是偽科學知識。
4.什么是生態經濟？生態經濟就是人有了生態系統和系統論的新知識以后，把它應用于經濟發展的新理念經濟。其基本知識就是，一切經濟發展都在自然生態系統之內，并以其為支撐，所以自然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是所有經濟發展的前提。
5.什么是循環經濟？循環經濟就是人們認識到：由于自然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即資源的供應能力和環境的容納能力有限，所以經濟生產必須大幅度地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盡可能少地投入資源，盡可能少地排出廢物。從而，更新了以前認為自然資源無盡、環境容量無限、可以由市場調配的錯誤知識，而資源利用的理想狀態就是循環。
6.什么是綠色經濟？綠色經濟就是在生產社會產品的同時，保護、維系、修復和建設自然生態系統的經濟，使經濟發展與生態系統承載力平衡。人們認識到發展經濟，一方面要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另一方面要修復自然生態系統，人為地提高其承載能力。利用新知識、開發新技術、催生新產業，就產生了一種與自然和諧的綠色發展，不同于傳統工業經濟的新經濟。
7.什么是創意經濟？創意經濟就是以知識為基礎，產生以知識、技術含量為主要附加值的新形式的產品和服務，同時以知識創造新需求、開辟新市場的經濟。它是典型的知識經濟，以產品直接地實現了知識的價值。
8.什么是總部經濟？總部經濟就是認識到現代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在其基礎上匯集公司的總部，重新配置資源，以對信息、技術、資本和產品的新管理方式提高管理效率，降低交易成本而直接創造價值的經濟。
9.什么是低碳經濟？從知識邏輯上說，低碳經濟應該是上述新經濟的結果。人們認識到由于溫室效應產生了全球氣候變暖的趨勢，這種趨勢給經濟發展和人類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危害。在這種知識基礎上，提倡的一種盡可能少用、不再依賴碳能源、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的新經濟，這是全球氣候變暖趨勢的知識直接產生的新經濟理念。
所以說，所有這些經濟都是由新知識產生的，以知識與創新為基礎的經濟，因此，它們的理論指導和運行規律都是以知識經濟學為基礎的。
三、知識經濟的經濟學的本質
胡錦濤總書記指出“科技創新不斷創造新的知識資源和知識需求，創造以知識為基礎的新工業、新服務、新產業、新市場，推動創造更多社會財富”。從經濟學的高度，闡明了知識經濟。
什么是經濟學呢？西方經濟學就明確指出：經濟學就是解決：“為誰生產？”“生產什么？”和“怎么生產？”三個問題，知識經濟如何創新解決這三個問題呢？
1.為誰生產
對為“人”生產這一生產的根本目的是沒有異議的，但是，為什么樣的人生產在知識經濟學中卻有不同的詮釋。傳統西方經濟學認為，每個市場經濟中的理性法人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在“看不見的手”的指揮下就產生了為整個社會生產的結果。
知識經濟的生產目的是直接地為全人類生產，從理論上講并不依賴“看不見的手”，也不依賴通過制度保證的二次分配。因為知識最終是無法私有的，而且它是無盡的資源，并不因為其他人的獲取而使創造者減少，以知識附加值為主的產品也遵循這個規律。只有這樣才能達到馬克思所說的“社會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完全自由地發展和發揮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當然，做到這一點有三個前提：一是建筑在人的全面發展、尤其是有知識的基礎上，二是知識產品
因此，只有知識經濟才是以人為本的經濟，因為人的全面發展的決定因素是生產力高度發展，而只有知識經濟才能使生產力可持續發展，達到這種高度；只有知識經濟才能以公有制為主體，才能實現人類的最高理想；只有知識經濟才能真正實現經濟全球化，才是為全人類服務的經濟；而其他經濟都只能是直接為某一地域、某一階層和某一集團的經濟。同時，只有知識經濟社會中高知識素質的人才有強大的高品位消費內需，改變以出口推動的經濟模式。
2.生產什么
工業經濟的生產目的很明確，就是生產物質產品，創造社會財富。而知識經濟要生產三種財富，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相對工業經濟而言其生產的物質財富又分兩種：社會財富——產品和自然財富——修復生態系統。
為什么要生產精神財富呢？因為隨著人類渡過溫飽階段而達到小康以至相對富裕，人在全面發展，尤其是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和知識的豐富，其需求也發生了變化。人們不僅有物質需求，更有精神需求；對物質需求的要求也更加理性化。滿足這些需求就不可能只依賴自然資源和投資了。所以知識經濟學提出了一個“理性需求”的經濟原則，即人類對經濟生產中物質產品的需求，應該在自然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之內。物質產品生產過多使生態系統不堪重負，就要反過來以人財物力修復生態系統，創造自然財富，提高生態系統承載能力，使物質生產與生態修復達到平衡，這就是人與自然和諧。
經濟學要研究的第三個問題是“怎么生產”？在下面專題討論。這三個問題的答案都轉變了，傳統經濟學就轉變了，生產方式自然就隨之轉變了，知識經濟也就實現了。
四、以知識經濟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
“怎么生產”的問題是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的核心，而怎樣生產則主要是生產要素的配置問題。
1.不同經濟生產的四要素
經濟生產有自然資源、資本、勞動和智力資源或者叫知識資源四個要素。
自然資源和資本這兩個要素很好理解，勞動則主要是指人的體力勞動和初級技能，而智力資源則主要是指人的知識、科學技術和創新。
在不同的經濟發展階段中，這四種要素的配置和重要性各不相同。在農業經濟中的要素主要是自然資源和勞動，而自然資源則主要是土地和水，農業經濟的發展使土地和水都成了稀缺資源，而人類對其他資源的開發能力很低，甚至棄而不用。在工業經濟中自然資源、勞動、資本和智力資源四要素都發揮了作用。自然資源中除了土地、水以外，煤、鐵和石油都被掠奪性開發，直至變成了稀缺資源；由于全面開發自然資源，需要很大的投入，資本在工業經濟中較農業經濟起著大得多的作用；勞動在工業經濟中也起著重要作用，但體力勞動的組分降低，初級技能的成分提高；智力資源的作用也大大增加，幾乎每一種產業都要依靠幾種關鍵技術，但仍不是第一要素。
在知識經濟階段，四種要素的配置和作用如何呢？自然資源仍然起著基礎作用，人離不開土地和水，也不能沒有煤、鐵和石油。體力勞動仍然是生產的基本行為，設備要調試、維修和保養，這些都既不可能，又沒有必要完全由機器人代替。資本仍起著重要作用，高技術的開發需要資本，充分發揮智力資源的作用需要資本，在這一時期還要高額的資本投入。但是，智力資源是第一要素。
2.智力資源是第一要素
在知識經濟中，盡管經濟生產中自然資源、勞動和資本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智力資源是發展永恒的重要資源，起著決定性作用。高技術可以集約利用短缺的自然資源，可以開發可再生資源來代替稀缺的不可再生資源。體育競賽說明人的體能是有極限的，高技術可以大大減輕人的體力勞動，機器人在相當程度上替代人的初級技能。至于資本，一方面是由于稀缺自然資源的集約利用，減少了投入量，而可再生資源在一次性投入以后可以循環利用，成本大大降低；另一方面由于資源利用效率大大提高，勞動生產率空前提高，積累了比歷史上的任何時期更為雄厚的資本，所以資本的作用也相對降低。
因此，決定性因素就是智力資源，就是知識創新和科學技術。同時，資源、勞動和資本都是排他性的有限資源，只有智力資源是非排他性的，可以無限擴展而且不會枯竭的永恒資源。它可以解決自然資源枯竭問題，可以極大地減輕體力勞動，也可以高速度地積累資本。
正如胡錦濤總書記在今年兩院院士大會上指出的：“知識是發展永恒的重要資源，知識創新成為國家競爭力的核心要素，知識生產和消費成為經濟發展、社會進步乃至人的全面發展的重要方式。知識增長越快、普及越廣、應用面越寬、就越能為人類發展進步不斷提供智力保障。”
“科技創新將不斷創造新的知識資源和知識需求，創造以知識為基礎的新工藝、新服務、新產業、新市場，推動創造更多社會財富，為促進社會和諧充實物質基礎。對世界知識經濟發展形勢做了精辟的分析，揭示了知識經濟的本質，“知識經濟方興未艾”。
作者為：瑞典皇家工程科學院外籍院士、中國技術經濟研究會副理事長、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中國循環經濟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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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科技日報2010年08月18日http://www.st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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