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關于中國經濟的辯論很容易出現“主題漂移”。昨天談曹德旺和減稅,今天談匯率和資本管制,可能明天就談特朗普當選如何影響中國經濟了。但實際上,這些不同主題其實都指向了一個核心問題:一場“動真格”的資本爭奪戰,將要席卷這個世界,而中國難以置身事外。
資本,并不是一個貶義詞,它是一個中性質的概念。它不單單是財富的載體,代表了人類最原始的物質欲望和沖動。在現代社會,它代表著更多,它背后是一整套經濟制度的安排。資本流向哪里,就意味著哪里就會成為企業家、科學家等高素質人群的聚集地,成為創新的中心,乃至全球資源的分發中心和國際政治的強權國家。
某種意義上講,中國改革開放為何能夠成功?原因有很多,但一言以蔽之,關鍵就在于中國成功地將自己打造為了一個全球資本的理想聚集地。
過去30多年,全球的資金不斷匯聚到中國,國外投資者叫著、喊著要中國“金融開放”,擴大市場準入;全球的人才也在這里逐利,中國乃至東南亞的留美華人紛紛回到故土,將硅谷的互聯網奇跡復制到中國內地。
資本為何會匯聚?原因并不復雜,因為可以獲得高收益。而現在,一些資本開始抽離這片土地,這是個事實,我們要有承認的底氣和勇氣。
從微觀上分析,在企業的利潤表上,投資者收益的決定因素主要在于息稅前利潤(近似于營業利潤)、稅負成本和融資成本三個大項目(投資者 收益主要由第一個減去后兩個的差值構成)。對這三個因素層層分解,便能找到中國經濟下行的真正癥結所在。
首先,營業利潤是毛利和營銷成本的差額,前者取決于基于企業技術和商業模式所帶來的產品或服務的“品質溢價”,后者則和企業的管理水平密切相關。因此,如果企業技術進步,產品品質提升,或者商業模式獨特,再加上管理有方,那么營業利潤就高。
但現在中國經濟的問題是,無論是產品品質提升還是商業模式都遇到了挑戰。對第一個,我們推出了供給側改革,旨在提升企業技術水平,但改革還處在推動初期,效果還不明顯。
對第二個,企業商業模式的創新越來越走入死胡同,互聯網創業的“同質化”現象越發嚴重。所有人都在不顧一切地燒錢,目標是最終圈錢,盈利的蹤影漸行漸遠。
另一個嚴重問題是地租,地租是管銷成本的重要一項,對一些特殊行業而言,甚至是最大的成本項。它對企業利潤的蠶食,討論早已汗牛充棟,基本上不用贅述。
總之,企業息稅前利潤正在降低,或者說越來越缺乏提升的動因,這是一個客觀事實。此外,稅收成本和融資成本的高企,從來都是經濟領域最不缺乏關注的熱點。這三者,它們共同蠶食著股東投資的最終回報。
顯然,我們沒有必要否認中國國內投資回報率正在下降,對資本的吸引力正在衰減的現實。但同時,也應該客觀看待這個問題,而不是一味唱衰自己。
首先,必須認識到資本投資回報率的降低,這是一個國家或者經濟體在長期經濟增長之后必然要出現的現象,世界上所有的發達國家都出現過這個問題。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過分樂觀,應該對投資回報率的下降做到“對癥下藥”。
當前,改革者已經越來越認識到“降成本”,特別是降地租對于中國經濟的重要性,各種“降成本”的改革穩步推進。此外,我們還應該注意到一點,在以上這個簡單的利潤表模型中,企業的毛利除了取決于技術水平和商業模式之外,它還取決于企業所處的行業。比如,這個世界上,除了法國人、意大利人的奢侈品毛利很高之外,油氣銷售和電網的毛利同樣很高。
這給我們的啟發是,必須通過改革,來開放一些毛利較高的行業,甚至是一些壟斷行業。對民間資本,甚至包括在中國進行長期投資的國外投資者進行適當的“讓利”,放寬它們的準入限制,從而提高資本的整體回報率。當然,這必須在不影響國家經濟安全和金融穩定的前提下進行。
最近,關于企業的稅負問題成為了焦點。對于稅負的討論,還會繼續深入下去。但我們也必須認識到,稅收和股東投資回報是一個直接的此消彼長關系,它對資本的流向有著立竿見影的影響,這種影響的“直接程度”,甚至超過地租,超過融資成本。
國家稅務總局原副局長許善達有一個觀點,他認為,特朗普如果推行大規模減稅,對中國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這將從兩方面帶來影響:從淺層看,這會縮小中國制造的性價比優勢。實際上,曹德旺到美國辦廠就是這種淺層影響的一個截面。
從深層看,各國資本都會向美國流動,美國將有更多資源投入到科技創新中去。很可能,在未來短到三五年長到十年的時間內,美國的科技會又出現一種升躍,就像上世紀80年代里根減稅以后,美國的IT業出現突破,一下子把西歐、日本和前蘇聯甩到了后面。同樣,中國也必須正視這種可能的影響。
現在,美國已進入加息周期,而人民幣匯率亦成為了市場關注的熱點。一場資本爭奪戰正在到來,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對中國而言,深化改革是唯一的對策。
摘自 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