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據記者從五礦化工進出口商會以及多家鐵礦石貿易商處獲得的消息,鐵礦石壓港的現象目前確實仍未得到有效的解決,這一現象,自2月份開始,至今已持續了半年。
今年5月,根據交通運輸部的統計,中國港口鐵礦石存量達到7922萬噸(包括港口內及外圍的存貨量),創歷史最高紀錄。到了7月底,“根據我們從貿易商處得到的統計,壓港的貨量為6800萬噸,這是指的港口范圍內滯留的存貨。”聯合金屬網分析師胡凱對記者說。
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一場創歷史性紀錄的鐵礦石壓港現象?
囤貨
貿易商們可能沒有想到,原本意在坐收漁利的囤積,最后變成了銷售不出去的燙手山芋。
自今年2月起,鐵礦石進口的數量開始顯示出與往常不同的異樣,“一個明顯的現象是,印度鐵礦石的進口數量增多。”胡凱說。來自海關的統計顯示,6月份中國鐵礦石進口量增長40%,至3779萬噸;上半年進口量為2.3004億噸,較上年同期增長22%,高于去年全年17%的進口增幅。
按照中國鐵礦石進口的格局,分為長期協議礦和現貨礦,長協礦石主要來自巴西和澳大利亞,分別占中國進口總量的38%和25%,現貨礦石則主要來自印度,占中國進口總量的21%。而在滯港的鐵礦石中,“來自印度的鐵礦石占了很大比例,達到了2000多萬噸。”胡凱說。
“從上半年的情況來看,進口鐵礦石的數量在增加,但生鐵的產量遠低于鐵礦石的供應量。”國泰君安證券鋼鐵行業分析師蔣繆對記者分析說,這意味著相當多的鐵礦石并沒有銷售出去。
“確實是囤積行為”,王堯偉說,去年一個月的進口量在3000萬噸左右,而今年一個月的進口量則增長到3700萬噸,按照目前壓港的鐵礦石數量,占了總進口量的1/3~1/4。
囤積的擴張,始自于每年按慣例進行的中澳鐵礦石價格談判,按照慣例,2008年度的長協礦基準價談判,自2007年的11月份開始,一般歷時4個月左右,也就是說,到3月底,談判的結果將會確定。而在談判之前,由于中國企業與巴西主要的鐵礦石生產商淡水河谷公司的談判已達成漲價65%的協議,因而與澳礦談判價格必漲的基調已基本成為共識,僅僅是漲多漲少的問題。
正是抱著鐵礦石價格必漲的投機心理,貿易商開始囤進現貨。近年來,長協礦與現貨礦本來就存在價格差,現貨價格比長協的價格高了近2倍。長協礦價格一漲,現貨礦也會跟著上漲。一旦談判的價格漲上去,貿易商出手便可以獲利。“按照到岸價再倒手轉賣,每噸大概能掙到10美元。”有貿易商人士告訴記者。
但出乎意料的是,中澳鐵礦石之間的談判一拖再拖,直至6月底,雙方才在多輪交鋒之后確定漲幅,澳大利亞兩大礦商必和必拓和力拓與中國鋼企達成在2007年基準價的基礎上再提79.88%~96.5%的漲幅。
5月以來,隨著談判的進展,五礦化工進出口商會曾發出通知,要求青島、日照、天津等主要鐵礦石卸貨港口提高堆存費,對壓港鐵礦石進行疏港。但“疏港令”似乎作用并不大,貿易商發現,即使6月底長協價格談定之后,現貨市場的價格卻基本保持平穩,并未出現意料之中的拉高,損失已成事實。而更為重要的是,貨賣不出去了。
供過于求
“隨著奧運會的來臨,華北、山東等地多家鋼鐵企業被要求停產限產,許多建筑工地也停工,對鐵礦石的需求趨向下降。”胡凱說。這造成一部分鋼企將協議礦堆積在港口,而現貨礦的銷售也不及時。
如果說對中澳談判落定時間的誤判是造成上半年前幾個月滯港現象逐增原因的話,對于需求的誤判,才是當下滯港現象仍然無法得到緩解的主要原因。
“奧運會期間對環保的要求而停產限產固然是一個原因,但鐵礦石的整體產能過剩,已經是一種事實。”王堯偉認為。只是在年初一場關于必漲的判斷中,大家都抱著“豪賭”的心態,包括本應對需求信息更為了解的眾多鋼企自有的貿易公司。隨著國內礦產增量的加速,進口礦石的增幅也在加大,但生鐵生產的速度卻在放慢,鐵礦石供不應求的格局正在成為過去式。
2005年,是中國鐵礦石供不應求表現得最為突出的一年,這一年,中國鋼鐵產能達到3.48億噸,也正是這一年,中國鋼鐵從凈進口國成為凈出口國。在此前的2000~2005年,中國鋼鐵產業增長了170%,巨大的需求導致鐵礦石的供不應求,同時也暴露出中國鐵礦石所面臨的問題:自有礦產資源缺乏,需要大量依賴進口礦。這種自給不足的局面,也導致了從2004年開始的鐵礦石談判的主動權被掌控在國外礦商的手中。
來自中國鋼企的統計,2007年中國進口了3.8億噸鐵礦石,進口鐵礦石占了全球總量的46%。2007年進口的鐵礦石比2006年增加了7000萬噸,相當于全球增量的接近90%。自2005年至2007年這3年時間里,進口鐵礦石的需求增長和價格漲幅分別達到了60%和165%。對需求過于樂觀的估計,忽視了潛在的過剩問題。
隨著鐵礦石需求量和價格的增長,刺激了國內鐵礦石的開采,來自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1~5月份全國鐵礦石原礦產量3.1億噸,同比增長25.7%。中國鋼協的數據則指出,今年上半年全國增產成品鐵礦石3400萬噸,除全部滿足同期生鐵增產需求外,尚余600多萬噸。
由于國內礦山多屬“貧礦”(品位在30%~35%為主),與進口鐵礦石有一定的差距,這也導致了鋼材質量的下降,同時帶來濫采所造成的環境污染等一系統問題。在河北河南等地,甚至出現了村民大量從河沙中提煉鐵礦石的現象,對河道和水土造成了負面的影響。
由于長協礦石和現貨礦石之間存在的價格差,包括必和必拓、力拓以及印度的礦商等大量向現貨市場拋售。價格的水漲船高,給國內的鋼企制造成本帶來了影響。
“去年河北、山西很多小廠因一系列成本上漲的問題,已經停產。”寶鋼貿易公司礦石開發貿易部經理劉宇告訴記者。一些中小鋼企、民營鋼企由于無法獲得相對便宜的長協礦,只能采購現貨礦,他們的停產也為鐵礦石需求的放空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胡凱分析,上半年,鐵礦石供應的增速高于鋼鐵產量增速8%,在供需緩和的情況下,鐵礦石價格極有可能會下跌。而全年的鋼鐵產量,蔣繆分析,將從前幾年的20%以上下降為10%左右,鐵礦石供應的增幅,應保持在這一數字,才不至于出現過剩。
鐵礦石的增量、進口依賴度、價格談判上的主動權,維系于中國的鋼鐵產能。業內人士說,在尊重市場的前提下調控增長過快的鋼鐵產量,也許是控制進口礦石總量的最好的辦法。
鋼鐵產能“泡沫”
對于中國鋼鐵行業而言,2005年是個標志性的年份,這一年,中國從鋼鐵凈進口國變為鋼鐵凈出口國,同樣在這一年,國家發改委出臺《鋼鐵產業發展政策》,提出宏觀調控的目標是淘汰落后產能,解決產能過剩的問題。
這樣的產業政策出臺的背景,是自2000年起,因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固定資產投資大幅度增長,帶動了鋼鐵的大量需求,至2002、2003年,各地鋼企紛紛上馬新項目,這些上馬的新項目到了2005年產能得到了釋放,表現為鋼鐵產能的爆炸式增長。所謂的“產能過剩論”隨之而來,即產量超過了國內的需求量,多余的產量轉變為出口。
雖然國內企業的說法是,出口的增加是因為國際鋼鐵需求量的不斷增長,以及中國鋼鐵產品技術得到提高,符合出口標準。但大規模上馬新項目后產能的擴大,本質上是由于電力、焦煤能源價格低、環保成本少等原因,特別是相當部分的產能都屬于鋼坯、棒材和線材的低端項目,這樣中國鋼鐵企業才具有了價格低的優勢。因此盡管附加值很低,也大量出口。這也引來了歐盟及美國對中國鋼鐵的不滿,提出反傾銷的威脅。
2007年7月,美國鋼協等4家機構指責中國鋼企依賴政府補貼進行產能擴張,低價出口,并確定中國鋼鐵產業獲得的政府補貼超過3930億元。這些補貼形式包括資金撥付和注入資金、股本金注入和轉換、劃撥土地使用權、政府主導的合并和非商業考慮的所有權轉讓、優惠貸款和直接貸款、稅收優惠、增值稅政策優惠、購買國產設備優惠、原材料優惠、能源(電力)優惠、環境補貼和匯率低估等。
一系列的外來壓力也加速了中國對鋼鐵產業的宏觀調控力度,包括取消低檔鋼鐵產品的出口退稅政策,部分產品還加稅,同時,加強環保執行力度,淘汰落后產能等一系列舉措。
但政策實施結果卻遠沒有達到:政策出臺之初,曾計劃將產能控制在3億噸。半年后,中國鋼鐵業產能創4億噸,其中落后的鋼鐵產能約8000萬噸左右;到了2008年,產能已突破5億噸。
“雖然國家一直在提產能過大的問題,但企業看到的情況是需求在不斷地增長,包括國內的國外的。”柳州鋼鐵股份副總經理班俊超對記者說。而河南鳳寶鋼鐵公司的一位負責人也向記者抱怨現在宏觀調控對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間的公平競爭不利。
從現實情況來看,自2005年以來,中國鋼鐵產品的需求量每年都保持了20%以上的增幅。利潤的情況更為誘人,中鋼協統計表明,2006年,中國鋼鐵全行業實現利潤1699.5億元,比2005年增加397.58億元;2007年更是實現利潤1900億元,增長45%,創下歷史最高紀錄。
但隨著今年以來的一系列調控政策,以及相關下游產業增幅減緩的情況下,鋼鐵的需求量隨之放緩,積累的問題便顯現出來,“主要是結構性的過剩。”蔣繆說。
產業調控
如何打破鐵礦石資源上的依賴性,有效地進行鋼鐵產能規制,是消解鐵礦石和鋼鐵行業波動性風險的關鍵所在。
“2005年的時候,鐵礦石市場的價格比較低,鋼企都不愿意插手鐵礦石的開發,強調要做專,誰知道時過境遷,現在再去尋礦,就顯得有點晚了。”蔣繆認為,這多少顯示出國內鋼企在戰略規劃上的短視。
在現時的礦石資源分布上,中國僅有為數不多的鋼企在國內都擁有自己的礦山資源,包括鞍本鋼鐵、攀鋼、八一鋼鐵,能保證自足率在50%以上,首鋼則在國外投資有礦山。而像武鋼、馬鋼、包鋼等的自足率僅有20%。這些企業雖然都擁有自己的貿易公司,但真正能拿到協議礦的貿易商,大概也就30家左右。
去年以來,鋼企也紛紛開始尋礦之路。中鋁、中鋼在尋找海外礦山投資。與日本企業相比,這樣的覺醒來得晚了。據了解,三井物產、三菱商事等日本主要綜合商社的礦山遍布澳洲、非洲、中南美洲等資源豐富地區。目前在澳大利亞的24個主要鐵礦中,日本企業重點投資8家,參股16家。同為鐵礦石進口大國,日本滲入上游的歷史比中國早幾十年。
來自中國鋼協的消息稱,一些中國企業計劃建立一個聯合基金來收購海外鐵礦,從而提高鐵礦石的自給程度,降低對其他鐵礦石供應商的依賴。
而調控鋼鐵產能的結構性問題,則要顯得任務艱巨一些。“國家說要淘汰300立方米以下的高爐,地方經貿委、發改委卻可以批準其以3個小高爐換就1個1000立方米的大高爐,總產量不降反升。”一位業內人士告訴記者。
對此,一位行業人士向記者說,產能的調控主要是對新項目上馬的限制,對落后產能的控制力度是有限的,總不能讓一個上萬人的廠關閉停產,投入的資金、人員怎么辦?只能是邊改造邊淘汰,但這樣一來對產能的縮減、對產品的升級影響都是有限的。
而為了應付落后產能的淘汰,鋼企對鍋爐等設備一般都采取進行改造以規避調控的方法。“地域性的容量不一樣,再加上地方政府的一些非經濟因素考慮,都是影響宏觀調控的因素。”上述人士說。
根據統計,2007年全年淘汰落后煉鐵能力4659萬噸,煉鋼能力3747萬噸,超額完成國務院下達的淘汰煉鐵能力3000萬噸和煉鋼能力3500萬噸的目標。2008年中國將新增4900萬噸煉鐵產能和5100萬噸粗鋼產能。按照2008年淘汰2400萬噸的目標,那么實際新增的粗鋼產能將有2700萬噸。
在淘汰的同時,提高行業的集中度,也是調控的手法之一。近兩年來,除了鞍鋼、韓寶鋼鐵的新項目審批之外,寶鋼重組廣鋼、韶鋼,武鋼重組柳鋼,在鼓勵重組中淘汰落后產能,也被認為是有效的調控手段。
此外,中鋼協還提出,國內鋼廠應嚴格控制鋼材出口,尤其是低端產品出口,堅持高端產品適度出口的方針。
“最根本的要素還是在于中國經濟增長的速度。2007年來國家一直通過宏觀調控慢慢進行降溫,今年的效果更為明顯。”胡凱表示,“一旦下游對鋼材的需求減少,傳導至中間生產環節,定會有部分企業無法承受成本上漲之痛而被淘汰,產能就自然得到控制,從而更進一步改善中國鐵礦石進口的被動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