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國內企業群比做一座金字塔,那么大企業就是金字塔的塔尖,而占有企業總數99%的4200多萬個中小企業就是塔身與塔基。這一龐大的群體不僅為國民經濟貢獻了60%的工業產值、50%的利稅、68%的出口總額,以及75%的就業崗位,而且是市場經濟中激發創新、推動競爭、維護穩定的源泉所在,是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不竭動力。
然而2008年初,當春風逐漸溫暖神州大地時,中小企業的“嚴冬”卻悄然來臨。來自國家發改委的消息稱,今年上半年全國有6.7萬家規模以上中小企業倒閉,更多的企業正集體性地陷入經營困難的泥沼中,有些企業已經難以為繼。
中小企業前所未有的困境,驚動了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政府。7月,中央領導奔赴浙江、廣東等地展開調研;8月起,一系列旨在支持中小企業健康發展的財稅、金融等利好政策,相繼由強烈訴求變成了現實,各種力量迅速集結到為中小企業排憂解難的思考與行動中。
困難,從歷史到現在
何先生是山東省濟寧市一家小型印刷企業老板。提到借款難,何老板有一肚子的苦水:“由于經營中資金不足,我們公司經常需要借款。每次借款首先都會想到幾家大銀行,可是由于廠房是租賃的,機器設備銀行不認可,因而拿不出可靠的抵押物,每次銀行審查都過不了關。我只好求助于民間借貸,去年借貸利率還是15%,今年竟漲到30%以上。這樣高的利率,誰能承受!”
在浙江和廣東,中小企業的資金困境更加明顯。不久前出爐的一份關于廣東省中小企業融資狀況的調查報告表明,中小企業融資渠道缺乏,融資難仍是制約中小企業發展的“瓶頸”。全省95%的中小企業缺乏資金……
中小企業之難,主要難在資金短缺。
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不是暫時現象,不但在我國一直存在,也是世界各國經濟發展普遍面臨的難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院長、中國社會科學院民營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劉迎秋說,導致這一難題長期存在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我國直接融資不發達、金融機構體系不完善,中小企業融資長期主要依賴銀行貸款,缺乏直接融資手段。另一方面,與大企業相比,中小企業規模小,收益不穩定,誠信度低,抗風險能力差,缺乏合格抵押擔保品,勢必影響銀行對中小企業的貸款支持熱情和支持力度。
2007年以來,從緊貨幣政策背景下,央行先后6次加息,15次提高存款準備金率。由于貸款額度受限,銀行將僅有的額度在分配過程中偏向于國有企業,部分獲得貸款的中小企業,利率水平也在基準利率基礎上普遍上浮30%-40%。這直接造成了對資金需求強烈的中小企業資金鏈漸趨緊張,使一直以來的融資難題成為更加現實的問題。據銀監會統計,今年一季度各大商業貸款額超過2.2萬億元,其中約3000億元落實到中小企業,占全部貸款的15%。
事實上,當前中小企業的困難并非單純的融資困難,既是其經營出現困難導致資金緊張等現狀的反映,也是現階段我國乃至全球經濟調整中諸多矛盾的綜合體現。
受美國次貸危機影響,外部市場萎縮,出口銷售放緩,這對江浙粵等出口依存度高、中小企業較多的沿海地區影響相對突出。中小企業盈利下滑,不但自身收入減少,也制約其通過銀行獲取貸款的能力。與此同時,在能源原材料價格上漲、勞動力成本上升、節能環保要求提高、出口退稅和加工貿易政策調整以及人民幣匯率升值等多因素影響下,經濟結構調整壓力不可避免地更多集中到勞動密集型的下游中小企業。這些問題顯然單靠增加貸款不能完全解決,還需要其他支持結構調整、產業升級的政策配合。
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受困中小企業面臨著痛苦的抉擇,要么面對資金鏈斷裂,坐以待斃;要么不得不像上文中的何老板一樣,背負上高價融資成本來維持經營,一旦企業無力償還,就會陷于更凄苦的境地。
中小企業的困難直接導致社會失業率上升,給社會穩定與和諧帶來沖擊。通過各種政策措施支持中小企業重現活力,成為全社會的共識。
扶持,變被動為主動
不久前,央行通過窗口指導,對全國性商業銀行在原有信貸規?;A上調增5%,對地方性商業銀行調增10%,并要求這部分額度必須用于中小企業、農業或地震災區;隨后出臺政策放寬中小企業貸款額度,對個人小額擔保貸款的最高額度從2萬元提高到5萬元;對勞動密集型小企業小額擔保貸款的最高額度從100萬元提高到200萬元。
多數專家認為,與以往相比,近期出臺的這些政策更加注重細節,有較強的針對性和操作性,因而也將更具實效。但長期來看,僅靠增加貸款恐怕只能是權宜之計,很難從根本上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難題。商業銀行也表示,他們會積極提升對中小企業的金融服務水平,但在選擇放貸對象時會非常慎重。
近年來,不少商業銀行逐漸意識到,小企業業務對優化銀行客戶結構、提升贏利水平、控制貸款集中度風險起到積極作用,從而將中小企業貸款作為戰略重點和未來利潤增長點,積極培育和大力發展,其中部分立足于服務中小企業的股份制銀行今年上半年新增中小企業貸款已超過上年全年增量。央行最近對民營工業企業貸款情況的調查顯示,今年前5個月民營中小企業新增貸款占全部新增貸款的比重為16.2%,比上年同期高1.6個百分點。
但顯然,國內信貸對中小企業支持的配套制度和政策還不能滿足中小企業目前的資金要求。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貨幣理論與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楊濤認為,完善的中小企業金融扶持系統應該包括三個層面:一是大型商業銀行要劃出一定比例的信貸資金用于中小企業;二是專業的中小企業政策性銀行,足以彌補大銀行留下的信貸缺口;三是民間金融,為身邊較為熟悉的企業提供資金,也解決了銀企之間信息不對稱、風險審核成本高等問題。
中央財經大學證券研究所所長賀強建議,要積極構建多層次的中小企業融資體系,拓展中小企業直接融資渠道;充分利用資本市場、私募股權基金、創業投資基金等途徑幫助中小企業獲取資金。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美國,政府下屬的的聯邦小企業管理局通過對中小企業政策性金融機構提供的擔?;穑膭钌虡I金融機構為中小企業貸款。為鼓勵風險投資公司的發展,美國在1980年規定對風險投資所得額的60%免稅,對其余的40%征收半稅;而新加坡則對風險投資最初5年—10年完全免稅。據悉,我國也有類似的投資基金,但實施的規模較小,力度不夠,也容易受地方行政干預。
治本,由短期到長效
有人把江蘇省南通市稱做中小企業的“福地”。前不久,當地發改委、央行等七個部門聯合出臺了旨在解決小企業融資難題的八項措施。他們創造性地建立起協商機制,由銀行來滿足共同遴選的1500家產銷狀況好、信用度高的小企業的融資需求,原則上不提前收回貸款,貸款到期后給予續貸;并在續貸過程中,由國有控股的擔保公司進行雙重擔保,確保信貸資產的安全。
將融資觀念依然停留在被動地等待銀行信貸或政府補貼的理念上,或者盲目地、急迫地接受各種政策帶來的實惠,而不對扶助對象進行有區別地篩選,扶優限劣,無論是對當前陷入困境的中小企業,還是對所在地的經濟發展來說都是不明智的。
中小企業面臨的并不主要是金融困境,還有結構問題。專家指出,我國中小企業主要集中在紡織、印染等傳統制造業,且很多為高耗能或高污染行業,產業結構不合理,技術含量低,重復建設嚴重,他們被市場淘汰,這與國家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節能減排的目標是一致的。因此對中小企業來說,是挑戰也是機遇。要加快轉變原有的粗放發展模式,適應結構優化要求,提高市場競爭力,創造滿足融資需求的良好條件。同時也需要宏觀部門與地方政府聯手把關,著眼于未來創造更多的綠色與科技的中小企業。
劉迎秋認為,從經濟總體來說,當前宏觀政策要從以需求管理為主(即關注物價政策及貨幣政策等),轉向需求管理與供給管理并重,同時更加注重供給管理(包括調整稅率和稅基收、增加短缺產業投資、調整及產品結構等)。
他建議,要適時調整貨貸幣政策,從持續、連續地提高存款準備金率,轉為適當降低存款準備金率,以適當增加能量貨幣的供給。在此過程中,可以逐步加快利率市場化步伐,降低法定利率,擴大市場調節利率的比重,增加流動性,降低企業貸款成本。從供給角度看,還要考慮適度放松財政政策,包括減稅,增加大企業技術改造基金投放力度,向低收入群體實行轉移支付等。劉迎秋表示,扶持中小企業,既要重視中小企業的短期困難,也要運用綜合配套的手段和措施構建長效機制,保持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