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大醫院的外科主任,卻從來不上手術臺;拿了醫學博士文憑的醫生,卻拿不了手術刀;掛牌“專家門診”的醫生們,要靠儀器檢查,才能為患者治療;二級醫院與三級醫院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出現在醫院里的種種怪象,讓老教授們常常感嘆:“真擔心將來生病了,還能不能找到讓我放心的醫生!”
瑞金醫院副院長鄭民華教授說:“醫學界公認現在的??漆t生培訓制度出了問題,但等了這么多年,相關部門仍未有實質性舉動?!备屵@位分管教育的副院長遺憾的是,正在征求意見的新醫改方案,對此也沒有專門提及。
“我們要趕快來一場‘人才革命’。一名合格醫生的培養周期是10到15年,因此再也不能繼續等待了?!痹趯<铱磥?,目前亟需通過特殊的教育努力,變革職業醫生基本功訓練的模式,強化“實戰”能力,擺準醫學研究與臨床治療之間的關系。
怪象出現在過度追求市場化過程中
讓人看不懂的醫院怪象,出現在近10年間。這恰也是醫院被人詬病過度追求市場化、追逐經濟效益的10年。
“高學歷、低技能”,是忽視醫師培養而產生的第一怪——
“我看到過太多不會拿手術刀的博士畢業生?!编嵜袢A從事的醫學領域是微創外科,每次看到這樣的醫生,他就頭痛:高學歷并不等于會開刀、會看病。
近10年間,醫院對學術論文、對高學歷推崇有加。在一些醫院,一位本、碩、博連讀的醫學博士,只需要在臨床一線輪轉兩年,就有資格“獨當一面”,加上他在論文撰寫方面有特長,很快就能晉升至副主任醫師,坐鎮專家門診。但是,他為病人看病的能力,或許還不如與他同年齡的本科畢業的同事。
再過幾年,如果這名博士醫生在科研能力方面表現突出,就完全有可能成為科室主任。這樣,就出現了不上手術臺的外科主任,他們的特長主要在醫學研究領域,擁有許多學術課題,并屢次發表過學術評分較高的論文。
“輪轉醫生轉不動”,這是第二怪——
按理說,住院醫生要在各個科室之間輪轉,可如今,科主任們早已把住院醫生當成勞動力,根本不愿意放出去輪轉,而別的科室礙于情面,也不愿對兄弟科室的住院醫生有過多干預?!稗D不動,還怎么學習基本功?”于是,醫院里多了不會看夾雜癥多的病患的醫生。
二、三級醫院的差距越來越大,這是第三怪——
通常,住院醫生能力的培養和進步,不僅僅取決于他的學習積極性,更重要的是所在醫院的水平和等級。在多數情況下,進入三甲醫院培訓的醫生,質量明顯優于在二級醫院培訓的醫生。仁濟醫院臨床醫學院副院長曲毅前兩天到外地出差講學,坐在臺下的學員中恰恰有一位是他當年醫學院的大學同學?!拔乙苍S只是比他幸運,分到了三級醫院?!鼻惴浅8锌?。
二級醫院與三級醫院,縣級醫院與省級醫院的差距就這樣被一代一代越拉越大,病人也就這樣越來越向大醫院匯集。
醫生受訓水平應當標準化
改變醫院怪象,重要辦法之一是變革住院醫生的培訓模式:住院醫生應成為社會資源,而不是某個醫院或者某個科室的“財產”,他們的受訓水平應該標準化、最高等級化。
專家告訴記者,這是歐美國家實行了數十年的、成熟的培訓模式。
為了緩解醫生培養的燃眉之急,瑞金醫院最近決定:斥資1000萬元,推出一項近乎公益性的??漆t生培訓計劃,希望填補政府在此項工作上的空白。培訓對象主要是普通的??漆t生,他們通常以住院醫生的身份出現在公眾面前。按理說,這些醫生從醫學院畢業后,必須在內、外、婦、兒等各個科室輪轉3至5年,接受醫療臨床的基本功訓練,并由此完成從醫學生到醫生的蛻變。
根據計劃,從2009年起,瑞金醫院培訓住院醫生的人數將從過去每年20人左右增加至80人。但是,所有的住院醫生,包括博士畢業生,都不會再與瑞金醫院直接簽約,而將與上海市衛生局人才交流中心簽約。3年后,教學雙方將進行二次雙向選擇,瑞金醫院留下其中約30名醫生,其余的人則流向其他三級醫院或二級醫院。瑞金醫院將為這80人支付受訓期間的薪水。
事實上,在2003年時,衛生部已經就這一模式開展調研;2006年推出了一系列??漆t生培訓的規定,并在各地認定了一批??漆t生的培訓基地。在上海,獲得培訓基地稱號的醫院就有10余家,但時隔兩年,除四川華西醫院外,培訓基地均未啟動相關的培訓工作?!斑t遲不做,瓶頸就在于住院醫生的培訓費用沒人買單?!编嵜袢A說,“推動培訓工程,必須要有率先實踐者。我們決定做,畢竟我們是公立醫院。”
變革前景取決于政府部門
在決定作出后,鄭民華考慮得更多的是如何提高培訓質量?!拔覀円匦屡嘤枎Ы汤蠋煟匦略O定帶教方法,讓在這里學出來的住院醫生的確與眾不同。”
他向記者介紹了一種考核住院醫生的最終方式:讓他們面對同樣一個病患,考官不再只看醫生們是否能夠正確診斷,還要看病人所經歷的診療步驟和醫療費用的多少。步驟越少、花費金額越低的考生,得分越高。
此外,新的住院醫生帶教方法將從過去的以病為中心,過渡到以癥狀為中心,更加切合臨床實際的情況。
“我們是上海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困難?!边@些醫生3年后的出路問題是鄭民華最大的擔憂,瑞金培養出來的醫生能否得到其他醫院認可,是一個未知數。
據悉,瑞金的培訓計劃雖然通過不過短短幾天,卻已在上海各大醫院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一些醫學實習生也開始思考是否加入其中?!爱斎幌Mt院先簽我們,然后再培訓,但如果上海所有醫院都是這個制度,我們也就沒什么可挑的了。”一位交大醫學院的7年制研究生說。
仁濟醫院臨床醫學院也在關注此事的進展。副院長曲毅認為:“只有上海所有的??漆t生培訓基地都這樣做了,才會真正推動住院醫生培養模式的改革?!钡壳霸S多醫院仍在觀望之中,他們不僅僅盯著瑞金醫院,更多地望向政府,尤其是主管部門對于此事的重視與投入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