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工智能真的具有了人格結構,他們還是‘機器人’嗎?我們主動設計了這種新型主體存在,不就是創造了我們的后代嗎?長江后浪推前浪,不是很正常嗎?”中山大學哲學系教授、人機互聯實驗室主任翟振明講到激動處,雙手一攤,向臺下的專家問道,“你們怕什么呢?”
這是一場“燒腦”的研討會。1日,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中國人民大學現代邏輯與科學哲學研究所和中國維特根斯坦學會,聯合科技媒體“機器之心”,主辦了一場人工智能和哲學的跨界對話。
“如何冷靜地認知人工智能發展主要方向,及其目前局限,還有未來的潛在影響,是需要科學、技術和哲學界共同理性探討的重要問題。”主辦方如是說。
3月中旬,谷歌的AlphaGo以 4∶1的成績戰勝韓國棋手李世石,攻陷了圍棋游戲這塊人類智力堡壘,引發公眾和學界的大討論。復旦大學計算機科學與工程系教授危輝提了一個問題:“下圍棋和‘烏鴉喝水’,哪個難?”
圍棋,規則明確,棋局定義清晰,棋盤空間有限——“這就是個軟柿子”。危輝分析,谷歌的圍棋程序并沒有真正理解圍棋的基本原則,只是記下了海量的“布局vs布局”的映射關系;它使出的那些奇怪新招數,其實是一種“類推能力”,不能稱之為“創新”;每局都沒有大勝,說明AlphaGo其實亦步亦趨,追隨人類棋手的走步進行小范圍搜索。
如果由此說人類智力崩塌,危輝給出了四個字:危言聳聽。
“下棋是規范的事情,烏鴉喝水不是;往瓶子里填石子可以喝到水,這樣的知識是怎么學得的,我們不知道。”這些沒有“預編程”而需要“臨時決策”的事情,人工智能,做不到。
“人工智能的研究現狀,如同‘瞎子摸象’。各家有各家的方法,完全不可融合。深入到智能的本質,我們發現自己幾乎一無所知。”危輝強調。
盡管并非身處同一領域,中國人民大學現代邏輯與科學哲學研究所所長劉曉力感慨,自己和危輝有許多“共鳴”。“硅基材料構成的、遵循計算復雜性理論的計算機,其計算能力定有極限。”除非在材料或算法理論上能取得革命性突破,人工智能,目前來說只能是“無心”的。出路,或許還是要在對人類大腦的研究中去找尋。
不過,“無心”的人工智能,構不構成所謂的“威脅”? 復雜系統管理與控制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王飛躍的態度很明確,不要憂心人工智能“換人”,未來是“智能擴人”。
王飛躍指出,未來,是“大數據+大計算+大決策”的時代。實際組織和軟件定義的組織虛實互動,構成“平行組織”,產生“平行智能”;和AlphaGo可以跟自己博弈練習下棋一樣,平行組織同樣可以“自我對打”。一家“平行企業”可以在短時間內積累數十年的經營經驗,它能用這些經驗和知識,實現對行動的閉環反饋式監控與指導。王飛躍說,這些軟件定義的組織或者平行組織的建設,將促生大量新的工作崗位。
那,人工智能是否有可能“戰勝”人類?翟振明指出,人類智能的底層機制,在量子力學層面才可能找到解釋。因此,在經典力學框架下研發出的人工智能,是不可能具有“意識”的。它沒有愛恨情仇、自由意志,自然也就無法產生“征服”或者“消滅”人類的動機——這是弱人工智能,不足為懼。
若有了自由意志,這樣的強人工智能就是人類的“后輩”。翟振明說,后輩向前輩造反,并將前輩征服,那也不過是和人類歷史上屢次發生的“征服事件”一樣,并非末日。
“即使是像AlphaGo這樣的弱人工智能,已經對人類的優勢地位構成挑戰和威脅,更不用說強人工智能。對人工智能的發展給予一定限制,在倫理學上是必要和正當的。”華南師范大學哲學研究所教授陳曉平在會場擺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見,“當人工智能超越人類的可能性大到一定程度時,應該加以禁止,不能對這種威脅不屑一顧。”
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王曉陽想得更遠,他在自己的論文里拋出了這樣的問題:“按照目前計算機科學和生命科學迅猛發展的趨勢來看,等到下個一千年或下個一萬年,我們后代的物理—生理外形又會是怎樣?憑什么來確定他們是我們人類的后代,而不是一個全新的物種?反之,又有什么可靠的理由說,他們不是一個全新的物種,而是與我們并沒有本質區別,只是他們在其能力的諸多方面(包括智能)都已經遠遠地超越了我們而已?”
摘自 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