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海淀區后廠村軟件園的騰訊北京總部大樓迎來一批航天通信領域的資深科研專家,他們在這里展開了一場關于中國如何建設低軌通信星座的深入研討。作為在中國幾乎家喻戶曉的互聯網公司,騰訊為何要關注航天和低軌通信星座系統的建設?
這個疑問,或許能在一封向全社會公開的郵件中找到答案。11月11日,騰訊成立21周年之際,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總裁劉熾平及全體總辦成員向六萬名員工發出了這封郵件。
這封郵件正式公布騰訊全新的使命愿景為“用戶為本,科技向善”,并將公司價值觀更新為“正直、進取、協作、創造”。這是騰訊成立21年來第三次發布使命愿景。企業使命愿景的每一次修改都與其發展戰略的調整密切相關,騰訊也不例外,這家已在互聯網領域證明了領先實力的企業,正在努力向一家真正的科技公司升級進化。
航天通信,這只是騰訊科技升級的前沿布局之一。
升級:一家互聯網龍頭企業的努力突破
11月2日晚,首屆“科學探索獎”頒獎典禮在北京昆泰嘉瑞文化中心舉行。50位中國青年科學家依次走上領獎臺,捧起象征探索精神的銀白色“X”形獎杯,他們每人也將在5年內連續獲得總計300萬元的獎金。
時間倒推到2018年11月9日,馬化騰聯合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楊振寧等14位知名科學家宣布發起“科學探索獎”,騰訊基金會投入10億元的啟動資金資助該獎項。
這是中國首個由民間發起的面向青年科研人員的科學獎項,聚焦數學物理學、生命科學、天文和地球科學、化學新材料、信息電子、能源環保、先進制造、交通建筑技術以及前沿交叉技術九大基礎科學和前沿核心技術領域。雖然騰訊是發起人和出資方,但評獎本身都是科學家說了算。
如果把時間再往前倒推40天,2018年9月30日,騰訊發布第三次戰略升級聲明,成立技術委員會,明確提出打造內部分布式開源協同,加強基礎研發,通過建設技術中臺等系列措施促成更多協作與創新,提高技術資源的利用效率。
在一年后的這封公開全員郵件中,騰訊對探索未來有了更加明確的表述:“不斷突破現有思維,保持對前沿和未來領域的關注和投入,以更有分量、更具結果的導向去創造更大價值。我們不會忽視技術和產品的微創新,但我們有了更高的目標:面向未來、探索未來,通過創造力實現更大的社會價值。”
事實上,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挑戰,近年來騰訊已在基礎科學和前沿科技領域默默布局,初步構建起實驗室矩陣,涵蓋人工智能、機器人、量子計算、5G、邊緣計算、IOT和多媒體技術等關鍵領域,吸引了一批海內外知名科學家擔任實驗室的負責人。
人工智能被視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關鍵技術之一,為了實現通用人工智能的目標,騰訊已成立了AI Lab、優圖、微信智聆語音、醫療AI等多個實驗室,專注于機器學習、計算機視覺、語音識別以及自然語言處理等領域的基礎研究和應用落地,以“學術上有影響,工業上有產出”為目標。其中,致力于多模態交互研究的AI Lab,于2017年5月還開設了美國西雅圖實驗室,招募更多世界優秀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共同工作。
中科院自動化研究所研究員董未名與騰訊優圖實驗室已經合作7年,他明顯感覺到變化。“最開始我們一起做計算機圖形學和視覺方向的產品研發,現在騰訊優圖不僅關注落地的產品,也對基礎研究、發表頂級論文投入了大量精力,團隊里有博士學歷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希望能在學術圈里發出來自企業基礎研究的聲音。”
據騰訊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8月,騰訊擁有AI全球專利近5000件、中國專利近4000件。在CVPR、ACL、ICML、NIPS和 Nature子刊等國際頂級AI學術會議或期刊發表論文近400篇。
今年9月,騰訊 AI Lab攜手世界頂級期刊《自然》雜志的下屬機構Nature Research、子刊《自然—機器智能》和《自然—生物醫學工程》在深圳聯合舉辦了首屆“Nature Conference-AI與機器人大會”。 騰訊AI Lab在大會上發布了《AI與機器人的42個大問題》的研究報告,希望引起對人、AI與機器人未來的長遠思考。
幾乎與公司的前沿投入同時,自2016年以來,馬化騰還以個人名義先后捐贈了中國未來科學大獎、美國科學突破獎以及西湖大學等項目,關注點都圍繞著基礎科學和前沿科技領域。
種種布局顯示,后廠村的這場關于低軌通信星座的研討會,絕非偶然。今年8月,中國通信標準化協會宣布成立航天通信技術工作委員會,騰訊無線與物聯網絡中心負責人王亞晨當選副主席。他表示,騰訊致力于聯合合作伙伴,參與遙感、通信衛星的地面段建設,儲備衛星地面設施能力,利用云化衛星測運控平臺,推出即時遙感衛星產品服務。
早在馬斯克用星空互聯網發出推特留言的10個月前,2018年12月,科學家們發射了一顆低軌衛星,在中國首次鏈接上衛星“WiFi”。一個月后,他們登錄微信,寫下詩句,信號從1000公里外的太空傳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前瞻:新一輪科技革命中的危機與使
今年10月,在刊發于《自然》雜志的一篇論文中,谷歌宣稱實現了“量子霸權”。谷歌開發出一款54量子比特數(其中53個量子比特可用)的超導量子芯片Sycam- ore。基于Sycamore,谷歌對一個53比特、20深度的電路采樣一百萬次只需200秒。
從AlphaGo到Syc- amore,作為一家科技企業,谷歌總在信息科學技術上“快人一步”。這不禁給大洋彼岸的中國企業也帶來巨大的壓力。身處變革時代,中國企業的科技創新如何不辱使命?
中國科學院原黨組副書記、國際歐亞科學院院士郭傳杰表示,當前全球正處于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浪潮之中,與以往的科技革命不同,這次科技革命的重要特征之一可能是科學革命與技術革命將同步展開。
“對于中國一些行業的龍頭企業來說,做基礎研究正當其時。我們研究國外的百年老店企業后發現,做出科技前沿領域的創新是最重要的企業內部力量和機制。”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王曉明說。
然而,眾所周知,基礎科研是一項短期內看不到回報的投入,某種程度上是個“燒錢”游戲,因此通常也只有高校和科研機構才會長期投入大量經費。作為一家每天面臨激烈市場競爭的上市公司,騰訊布局基礎科研,為什么要干這樣一件看似沒有回報的事?
王曉明認為,這首先體現出騰訊作為互聯網龍頭企業的危機感。回顧騰訊21年的發展歷程,技術始終扮演著重要角色。今天,新科技革命或將在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技術、智能制造技術等領域取得突破,催生新興行業、改造傳統產業、塑造產業格局。那么,騰訊還能把握像微信這樣的機會嗎?答案是未知的。
馬化騰對此有清醒的認識,他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當前絕大多數互聯網企業都是應用型的科技企業,未來這些企業都必須向技術驅動型的企業進化。騰訊會繼續關注基礎科研的探索,期望具備更前瞻的目光,看得更遠,在未來的科技變革中保持領先,并通過與行業伙伴的合作,往數字化、智能化兩端延伸。”
但在另一方面,騰訊的科技升級也體現出中國龍頭企業的使命擔當。在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研究員張赤東看來,國家技術創新體系要建立在自己強大的科技能力上。現在中國的企業技術創新已從“學生”到了“畢業”的狀態,下一步就是“成人禮”的考驗。必須依靠自主創新,才能保障持續發展和技術安全。
與此同時,中國在科技發展的縱向維度上,無論是數量還是速度,都處于領先地位;但是在橫向維度上,與國際先進科技水平差距很大,質量和強度依然不高。
身處國家經濟發展轉型的關鍵期,“這個階段對企業如何提供更有科技含量的產品有更高的要求”。張赤東表示。
張赤東曾經做過一份統計,企業作為技術創新主體,近年來整體研發投入上,國有企業占比約30%左右,外資企業和港澳臺資企業合計在20%左右,其余的將近50%以上都是民營企業投入的。
作為互聯網領域的龍頭公司,騰訊可以代表產業發展的“高度”。再往前走一步,騰訊將要面對的就是“無人區”。它的每進一步,都代表著人類在這個領域的一大步。企業進入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對產業的帶動能力毫無疑問是極其強大的。
作為來自中科院的科研人員,董未名也認為:“一方面,企業能夠獲得來自實際場景的需求,這比科研人員在實驗室‘拍腦袋’想有用得多;另一方面,目前人工智能發展最大的瓶頸就是算力和數據,騰訊在硬件設備投入了大量資金,同時也有海量數據,這是我們身在體制內科研機構的研究員不具備的優勢。”
“騰訊已經在戰略上向基礎應用領域進行布局,也需要內在機制上引導公司進行一次基因的改變。從業務驅動模式轉向科技創新驅動的模式,這種轉變,對未來騰訊的塑造是脫胎換骨的改變,將為百年騰訊發展打下基礎。”王曉明表示。
融合:企業如何快速成長為技術創新主體
布局基礎科研,對騰訊來說不是一件易事。
在外界看來,騰訊是一家以“務實”著稱的公司,而在騰訊內部技術體系頂端的科學家們則有著不背KPI的“特權”。即便在2018年騰訊遭遇市值低谷時,各大實驗室的長期投入也未曾減少。
早在2006年發布的《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就明確表示,支持鼓勵企業成為技術創新主體。十九大報告也強調,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企業是國家技術創新的主體,已經成為黨和國家的共識。
然而,我國創新資源主要集中在高校院所,企業的創新能力總體依然薄弱。事實上,企業投入較低一直是我國基礎研究的一個短板。我國基礎研究投入從2011年411億多元增加到2016年820多億元,其中政府的投入超過90%。但政府投入下的高校和科研院所擅長做基礎研究,卻又不一定了解市場。
相比一些發達國家,企業投入占整個基礎研究投入的比例高達將近20%。郭傳杰認為,要解決中國科技、經濟“兩張皮”的問題,不是把“兩張皮”變成“一張皮”,而是要解決科技和經濟之間斷層的融合問題。
“像騰訊這樣的企業擁有自己的研究能力和實驗室,怎么通過企業的研究實現斷層融合,這件事要以企業為主。”郭傳杰說。
“在選擇科研方向時,我們應該讓科學家聽得見‘炮火’,看得到戰場,感受到戰場需要什么東西。科學家很大程度上苦于沒有場景,我們可以幫科學家找到更好的場景去應用。”劉熾平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
王曉明十分認同這個觀點。他表示,企業做前瞻性科研工作,科學家和工程師能夠在企業內部形成新的配合關系,以科學家的文化來感染工程師。“兩種視角和文化的高效整合,這樣的企業在未來競爭中是無敵的。”
從實踐來看,企業做基礎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義。張赤東分析認為,企業的基礎研究目標明確,會直奔未來應用場景,聚焦于創新目標的實現,而不在意中間過程的論文產出等指標考核,推進速度更快;在研發組織管理上,企業可以圍繞一個目標成立項目組甚至事業部,充分調動各方面力量,同時兼具靈活性,能夠及時調整預算內的經費支出方向及額度,甚至及時申報調整總預算及合作方。
盡管企業做科技創新具有諸多優勢,在一線的實踐中,仍然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巨大壓力與困難。
董未名也表達了對企業能否持續投入基礎研究的擔憂:“如果企業能夠堅持前沿投入,這肯定是好事,體現了科研工作的價值。但是,如果長時間看不到成果、對業務沒有促進,很多企業都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
科技部、教育部等聯合印發的《“十三五”國家基礎研究專項規劃》強調,引導有條件的企業特別是大中型企業和企業化轉制院所重視并開展基礎研究;《國務院關于全面加強基礎科學研究的若干意見》也提出,創新政府管理方式,引導企業加強基礎研究,提升市場競爭力。
張赤東認為:“很多情況下,民營企業申請國家項目存在一定的壁壘,而且它們的技術力量游離于國家科研計劃體系之外。應該鼓勵有能力開展應用基礎研究的民營企業牽頭建設國家技術創新中心,以及建設國家重點實驗室等國家級研發機構,將民營企業核心研發力量納入國家科研計劃體系;同時,切實加強產學研深度融合,調動各類創新資源為民營企業所用,以市場機制促進科研成果轉化和產業技術創新升級,這是非常有必要的。”
“現在國內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貝爾實驗室,但是騰訊這樣的創新型領軍企業已經有了些許苗頭,例如瞄準了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等領域。對此,創新政策應該加以鼓勵,積極發揮企業基礎研究‘第三極’的作用,讓國家的科技力量更加開放,并促進合作,形成更多突破。”張赤東反復強調。
摘自《中國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