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此次《對話》節目的人員:
陳偉鴻:央視著名主持人 胡成中:中國德力西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
施瑞修:施耐德電氣集團亞太區總裁 朱海:施耐德電氣集團中國區總裁
參與嘉賓:
呂本富:中科院研究生院管理學院副院長
劉偉勛:《經濟觀察報》高級記者
王 昱: 和君管理咨詢公司副總經理
張 軍: 業之峰裝飾公司總裁
張東仁: 德力西電氣公司總裁
黃正生: 德力西電氣公司董事
陳忠獻: 德力西電氣公司質量管理總監
沈衍英: 德力西電氣公司配電供應部經理
■主持人:謝謝大家的光臨。也歡迎電視機前的各位準時收看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的《對話》。今天這期對話節目一開始,我們要請大家來看一段視頻,在這當中有一首非常有趣的歌,來,一塊看。
這首歌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名字,叫《狼愛上了羊》,演唱者雖然不是一個專業的歌手,但是你看他對這首歌真的是情有獨鐘,因為他唱得非常動情。大家猜一猜,演唱這首歌的這位朋友,他是把自己想象成了狼的角色還是羊的角色?
觀 眾:狼(羊)。
■主持人:聲音很大,但是我聽到了交織其中的兩個答案。在這個歌曲當中,羊是誰?狼是誰?我們先來認識認識一下。我們先從羊開始好不好?
我們來看一下,這個可愛的羊的國籍是中國。那么狼是誰呢?外國狼。這個羊是20多歲,這個狼呢,170多歲了,跨越了年齡的代溝,它們有沒有什么共同的愛好呢?我們來看一下。羊的愛好是做低壓電器,狼的愛好是做低壓電器。
看了半天,我們找到了一個共同點,來,我們看一看羊的名字是德力西,狼的名字是施耐德,你看出來了,這是中法兩國的一次攜手。來,我們掌聲請上這兩位嘉賓,歡迎他們。
二位請坐。那邊的那位嘉賓是我們德力西集團董事局主席兼CEO胡成中先生,歡迎。
坐在我旁邊的這位嘉賓是施耐德電器亞太區的總裁施瑞修先生,歡迎兩位。胡先生,剛才你在片子當中看到自己唱歌有什么評價?
●胡成中:那天是2007年的11月1日,正是我們兩家企業合作開業的日子,所以那天也特別高興。當然這首歌我覺得還是發自內心的。
■主持人:怎么叫發自內心呢,為什么叫狼愛上了羊呢?
●胡成中:其實是羊愛上狼。
■主持人:那這么說你們倆還是心心相印的,施先生以前沒聽說過這首歌吧?
●施瑞修:我聽過這首歌,也知道它的意思,首先要祝賀胡先生唱得很好,非常好。
■主持人:很好。
●施瑞修:但是我覺得剛才這個比喻應該反過來,我覺得我們才是羊,而德力西才是一只狼。
●胡成中:應該說施耐德就是狼,德力西是羊,為什么呢?施耐德是世界五百強,德力西是中國五百強,那你說哪個大,那肯定是施耐德大。
●施瑞修:我還是覺得我們是羊,如果回頭看一下,這兩個公司之間的歷史,是非常有意思的。最初完全是敵對關系,實際上是在2002年,施耐德在專利方面針對德力西發起了一場法律訴訟。所以最初我們是敵人,最終我們選擇成為一家溫州企業的合作伙伴,而當時跨國公司在溫州投資的情況非常罕見,我們和德力西承擔了同樣的風險,所以我們自己覺得我們彷佛是進入狼群里一樣,所以我們認為自己是羊。
■主持人:對胡先生來說,這場官司肯定會加深你對他的狼性的認識,會不會?
●胡成中:會。那年我記得是我們進出口公司在法國展示展銷,其實也沒有銷售,施耐德通過法國的法院把我們的產品樣本都封掉。那么起訴肯定侵權,外觀什么的,那我也親自到了法國施耐德總部,我提出來最好是不要打這個官司,我們還是合作,競爭與合作。
■主持人:兩個競爭對手怎么有可能站到一起,而且還愛到了瘋狂,來,我們看看這個背景。
(小片)
■主持人:你為什么要做這種讓我們外人看起來有點像引狼入室的事呢?
●胡成中:這個確實我們合資之前,在審批過程當中,有很多的爭議,說胡成中是引狼入室,或者說是賣國賊,又說是吳三桂,各種說法都有。
■主持人:你一輩子都沒有得過這么多的“桂冠”,各種各樣的稱號全來了。
●胡成中:我覺得合資了以后,這兩年實踐證明,柳市地區的低壓電器,包括外協這些加工企業的生產能力、技術水平、質量都有所提高。那證明不是引狼入室。
●施瑞修:我們覺得雙方有很大的互補性,我們是世界市場的領先者,德力西是中國市場的領先者,我們為這種合作所提供的以及德力西所提供的正好可以取長補短。
■主持人:這樣的一份相愛在我們專家眼中會有一個什么樣的評判?
◎呂本富:首先我們說狼愛上羊是不可能的,兩個的基因都不同,怎么會愛上呢?所以不可能。
■主持人:這是持懷疑態度的觀點。
◎呂本富:對,最后是狼變成了羊或者羊變成了狼,它一定要同化的,否則的話兩個不同的物種不是瞎愛嗎?根據我們的研究,我們覺得施耐德確實是一匹很兇猛的狼,在中國市場上已經吃了好幾頭羊了,在此之前并購了好幾個,而且還特別……咱們說一點土話,特別愛給羊下套,下完套然后它就吃了,上海的人民電器等等被吃了不少了。
■主持人:這話一聽我就有點替胡先生擔心。
◎呂本富:對,然后第二個呢,像胡先生他這個羊卻把狼引來了,你可以做狼的小老婆了,那其他的羊怎么辦,所以人家罵你也是正常的,所以你是,別說吳三桂,胡三桂也行。
■主持人:那你應該唱《糊涂的愛》。
◎呂本富:《糊涂的愛》。你想這個行業對你來說,比如說你可以好了,那其它的怎么辦,其它的羊怎么辦?
■主持人:對,其實你的這個觀點讓我想起了當時在狼愛上羊的那一刻,正泰的南存輝就曾經說過,說跨國公司來到我們鄉下干么來了,不就是為了壟斷嗎?不就是為了上中下大小通吃嗎?這不是愛,這是為了吞并是嗎?
◎呂本富:對,我們覺得施耐德這家公司應該說在中國做得不錯的,它屬于這種悶聲賺大錢的。跨國公司在中國有兩類,一類聲音很高,不一定賺到錢,施耐德確實是悶聲賺大錢的,而我們來計算,據說施耐德全球市場老二是在中國,而且它不僅是老二,它的利潤在全球還是最高的。施耐德全球市場30%的利潤是中國市場供給的。所以它的地位很重要,別人就說你是不是高中低檔全部通吃啊?原來施耐德是高級的品牌,現在有這個胡兄的加盟,我把低端也吃起來了,上下一夾擊,你說其他人不罵你罵誰啊,是不是?
●胡成中:這個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施耐德和其它這些公司合作,比如剛才提到的人民電器等等,可能都是施耐德控股的,施耐德是占50%以上的。唯一特殊的德力西和施耐德是50:50,那當然我們當時也想51%,施耐德不同意,施耐德也想51%,我也不同意,所以股份是50對50,誰也吃不掉誰,這個合同是管30年的,至少是30年內都是50對50的股份。品牌還是用德力西的。
◎劉偉勛:50%對50%這種持股的比例對于雙方是沒有爭議的事情,可能是大家都能很順利地通過,那如果遇到一些核心的問題相持不下,這種情況下雙方如何進行協商?
●胡成中:萬一遇到僵局怎么辦?當然對外我們還是一個比例,是有辦法解決的,啟動一個第三方的票解決這問題,有一票。
■主持人:我們看到狼愛上羊其實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鋪墊,在不斷談判的過程當中,胡先生有沒有特別的印象,跟這樣的狼打交道,有什么地方是你不適應的?
●胡成中:我記得和施耐德施瑞修先生談了110多次吧,算時間是1000多個小時了,一般人是受不了。
■主持人:是不是把你磨得都沒脾氣了,就想要放棄不談算了。
●胡成中:是的,經常談到天亮,人都吃不消。你問施瑞修,那段時間和我一塊,他跟我說,跟老婆在一塊時間還少一點,跟我談判時間多一點。
因為西方這種文化特別細,而且細節的東西比較多,比如說這個協議是30年,那么他可能把30年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寫上去了,而且雙方都請了律師,可能雙方的律師費是付了大概幾千萬吧。又談了兩年半時間,確實時間有點長,有時候我真的想放棄這個合資,受不了。
●施瑞修:我們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是不同的兩家公司。看上去談判的時間很長,但對于合資企業的運營是有很多益處的。這么長時間讓我們彼此更加了解,可以充分溝通。對于合同措辭的不同理解,我還記得一件事,再過三四天就要簽合同了,出了一個關于定金的問題,當時德力西要求施耐德在合同簽訂的時候,用支票付給他們一筆定金。這個要求是我們不能接受的,我們認為合資過程當中應該彼此信任,我們為什么要付定金。
■主持人:胡先生對剛才說到的這個定金還有印象嗎?
●胡成中:有印象,后來就放棄了,不要了。
■主持人:其實你特別想要。
●胡成中:人也都進來了,那你要退出去的話,你肯定要付這個損失。
■主持人:如果真算是一個損失,你當時提出的要求是多少?
●胡成中:1.65億吧。
■主持人:就這個1.65億,關于定金的問題,你們來來回回談了多少回?
●胡成中:很多次。
■主持人:有沒有談到你都煩了:算了,這么小氣,有這種想法嗎?
●胡成中:還是為了合資,還是為了發展,放棄算了。
■主持人:你怎么老在忍辱負重啊?
●胡成中:我覺得施耐德這么大的公司它也會講信譽的。
■主持人:它也跑不掉。
●胡成中:你進來了,你說10%不付?它到時候也是要付的。
■主持人:我聽說呢,后來你也學會了對方的這種談判的技巧,他們愛摳字眼,你也摳字眼,在簽訂合約的前一天晚上,聽說是摳字眼摳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好像是朱先生知道這個細節吧?
●朱 海:其實到了簽字前一天晚上,我們認為合同已經談完了,因為第二天是要在溫州舉行簽字儀式,我們請了500人,請帖都發出去了,比如說施瑞修當時在澳大利亞休假,他正在從澳大利亞來中國參加儀式的路上,公司法國來的一些貴賓也都是坐飛機正在來中國的路上,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突然發現有一個附件,我們最后還沒有確認過,所以這個時候就引起了雙方一些急躁,大家覺得努力了那么長時間,談了兩三年,特別是明天請帖都發了,就要辦酒席,客人都在來的路上了,然后因為這個,告訴大家說對不起,不能簽了,所以當時有一個德力西的高管就很激動,拿起桌上的一個杯子,照墻上砸過去。
■主持人:嚇我一跳,我以為朝著施先生砸了過去。
●朱 海:當時他不在場,當時在場的施耐德這邊只有我一個人,我跟他們經過連夜的努力,在第二天早晨四點鐘以前,才把最后的合同談完了,我記得很清楚,施瑞修是從新加坡飛大陸的早班飛機上,早晨是6點鐘到浦東機場,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說我告訴你好消息,我們合同已經簽完了。
■主持人:還好,他沒有白飛一趟。
●施瑞修:那天的情景真是歷歷在目。我記得我在新加坡轉機的時候給朱海打電話,他剛才也提到了那時已經是深夜了。我想完了,合同一定簽不成了。上了飛機之后我的手機不能開機,到浦東下飛機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趕快開機,就看到了朱海給我的短信息,說合同已經簽好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我現在還深深地記得那一刻。
■主持人:對雙方來說,狼愛上羊都是經過了一波三折之后的事了,但是當狼和羊真的站在一起的時候,羊如何和狼相處呢?來,我們接下來請朱海先生來到臺上,跟我們來談一談狼和羊站在一起之后的其他的事情,來,歡迎您。
■主持人:朱先生,我們知道您是合資公司的第一任總經理對吧。中國人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們來看看你這三把火到底是怎么燒的,現在我們拿到的是朱先生上任之后向全公司發的第一號文件。一號文件這個重要意義不言而喻,很簡短,我們來看一下一號文件當中的主要內容:以下情況的人員聘用必須得到相關領導的批準,應聘人員是德力西電氣有限公司員工、股東或者關聯人員的親屬,必須得到公司總裁朱海的批準之后,方可任用。必須經過您的批準。
●朱 海:對。
■主持人:第二,應聘人員是德力西集團的股東、員工或者關聯人員的親屬,需得到公司董事長胡成中的批準,方可考慮錄用。這個一號文件可能會讓很多人覺得不舒服,為什么你拿人事的內容放在一號文件里?
●朱 海:我說句老實話,我跟胡成中兩個人簽的文件就是一號,沒有第二號。
■主持人:都沒有二號。
●朱 海:沒有二號。
■主持人:你覺得一號文件簽好了的話,后來都可以順利?
●朱 海:都可以解決。為什么我說這么重要呢,我跟胡董有一個交流,因為在我管理中間,我認為人比錢重要,把人管好,把人選好,錢會自然而然來的。
■主持人:我們在公司調查的時候,很多老員工回憶,當時朱先生上任之后,根據一號文件第一波就裁掉了200多人。而且我從公司拿到了這樣一份厚厚的花名冊,我們已經把它變成很小的字體,因為當時人特別多,所有的員工除了籍貫、部門、職務、職稱等等這些相關的情況之外,在最后一行,大家可以注意一下,有一個是否進入合資公司,有一些寫的“是”,有一些寫的“否”。
●朱 海:這個“是”跟“否”是決定他們被選拔上或沒有選拔上。所以我們當時在合資公司我就作了一個很特殊的條款,就是說作為我們合資公司的總經理以及我們的管理團隊,我們有權從現有的人員中選拔人才。如果沒有選拔上的話,由集團來統一安排。
■主持人:兩百多人當中是不是有很多是咱們胡家的親戚?
●胡成中:有有有,我一個舅媽就是行政的。
■主持人:您的手夠狠的,舅媽都敢開。
●胡成中:朱總還是留了一手,本來朱總也同意舅舅同時開掉。
■主持人:朱先生,您知道咱們有一個舅媽在公司里嗎?
●朱 海:當時胡董跟我講了,他有舅舅跟舅媽,而且胡董給我的態度說,一切聽合資公司的決定,既然有一號文件了,聽我的決定,但是我考慮到各方面的影響情況,所以我作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處理,就是說先讓舅媽走,然后把舅舅留下來。
■主持人:舅媽在公司是擔任什么工作的?
●朱 海:她是負責一些非生產性產品的采購,可以說還是比較重要的。
■主持人:比較重要的,而且我聽說她一貫還是表現不錯的是嗎?
●朱 海:對。
■主持人:對,所以你要向她開口還是很難的一件事。
●朱 海:我覺得是很難的一件事。
■主持人:那你怎么跟她說呢?
●朱 海:我是讓我的同事跟她說的。
■主持人:誰是這個倒霉的同事啊?她當時什么反應你知道嗎?
●朱 海:她當時沒有說什么。
■主持人:因為她轉身回家抄起電話給胡成中先生打了個電話。
●胡成中:給我打過。
■主持人:給你打過,她怎么說?
●胡成中: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到退休的年齡。
■主持人:就是。
●胡成中:退休得60歲啊。
■主持人:就是啊,我年富力強啊,而且工作也經驗豐富啊,那你怎么辦?
●胡成中:包括我舅舅,我舅舅應該說是59歲離開,也是提前一年,他也想干到60,我說還是干到60吧,他還有一年。
■主持人:接下來的就是他了。
●胡成中:對,過一年就是他了。
■主持人:那舅舅跟舅媽有沒有給你這個家庭帶來一些壓力?
●胡成中:有壓力,他找過我家里的父母親包括親戚。
■主持人:今天胡先生的女兒在我們的現場,我想問一問小胡,他們會到家里去找他們說情嗎?
◎小胡:當然會。
■主持人:每次你爸爸在家嗎?
◎小胡:他都不在。
■主持人:他們真是沒選對時間,去的時候爸爸都不在,那一般都是誰來接待他們呢?
◎小胡:我媽媽。
■主持人:你媽媽跟他們怎么來解釋這件事情?
◎小胡:就考慮這個企業的文化比較重要。
■主持人:希望他們以大局為重。
◎小胡:對。
■主持人:真是難為了胡成中先生的夫人。
◎張 軍:我覺得朱先生做得還是蠻有特點和過渡的,比如說舅媽差幾年退休,那就先讓舅媽退休,舅舅就剩一年了,其實也等于是一塊解決了。
■主持人:當時并不僅僅是您的這個親戚,還包括相關的股東、關聯人他們的一些親戚可能都要在一號文件的這個實施過程當中,失去自己的工作,還有其他的人對不對?
●胡成中:對,黃總也有很多人找他。
■主持人:黃總現在在公司擔任什么職務?
黃正生:合資公司董事,朱總是很狡猾的,開始就跟我打招呼,他說,我當了合資公司的總經理,第一個難題就是股東的問題,這是最難解決的,這個小股東我們這邊大概很多是我手下。朱總把供應部的人員全部撤光了,有幾個都是我的親戚。
■主持人:幾個人是你的親戚呢?
◎黃正生:親戚大概有兩個吧,是我的老婆的妹夫,肯定到我家里來了,講我在德力西干了20年了,采購采了那么20年,天天在外面跑,也不容易,現在一合資就把我們趕走,也沒有犯錯誤,你可以講。
■主持人:你再鐵石心腸,也不至于沒有任何的表示吧?
●朱 海:我們有表示,根據勞動法,該拿的待遇都給了,錢都給足了。
◎黃正生:他當時給的錢應該是很少的,他進了合資公司才兩年,他工作時間20年。
●朱 海:他們八九個人到我辦公室來說,他們要跟我談一談,談談就坐我辦公室不走,我沒辦法,我就給他發短信,我說希望他們能給我一些幫助和支持。
◎黃正生:就到我辦公室來,到我辦公室也鬧。
■主持人:你怎么講的?
◎黃正生:你不走,我把你東西扔出去,明天門都不讓你進來,年底的分紅都不給你了,你不要來拿分紅了。
■主持人:我覺得你比朱總還狠。
●朱 海:就得狠一點,沒辦法。
◎黃正生:股東不走,叫下面人怎么走呢?
◎呂本富:其實就這次合資來說呢,應該說他們處理內部問題還是相對順利的,所以剛才說我們胡董的親戚、黃總的親戚,他們其實懂得了一個基本的道理,胳膊擰不過大腿,因為我們的朱海先生他就是個大腿。剛才倒回去,為什么他們要談50%對50%費了那么長時間,所以這就是外企絕對值得中國企業學習的,他把碰到的問題在一開始解決了,在一開始談判的框架中就解決了。他授予了我們這個朱總有生殺之權,你不走,不走我把你殺掉,把你殺掉就沒有任何疑問的事情,你怎么跟我擰呢?現在我估計朱總手下肯定是銷售部經理是你任命的,財務總監也是你任命的,再加上人事部經理也是你任命的,財權、人權還有銷售權,都管著了,那就OK了。我們對施耐德并購研究,他們為什么那么有信心,確實他有他的一套,這些成熟的體系,對付我們溫州這些民營老板那是砍瓜切菜一般,沒任何懸念的事情。
■主持人:胡先生預料到這樣的砍瓜切菜有一天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嗎?
●胡成中:不可能。
■主持人:可是現實已經告訴你,這么多一號文件下來以后,很多的親戚都走了。
●胡成中:因為位置沒那么多,減員也是應該的,不然的話負擔太重了,因為原來沒合作,也知道有些人浮于事的,但都是親戚什么的。
■主持人:但是你下不了手。
●胡成中:我是下得了手,下面的執行力不到位,朱總的執行力到位。
■主持人:想起了一個成語,借刀殺人。
◎王 昱:德力西很聰明地用了施耐德這把刀,來整合它原來的親戚,為什么呢?大家不知道有沒有概念,就是溫州的這個企業,什么舅舅、舅媽都在供應部門,供應部門都是原來的親戚、朋友,都是這樣的關系。
■主持人:一個是我們當年一起打天下,一個是這個重要的部門我必須讓自己的親戚擔任,領導才放心。
◎王 昱:對,所以在這一點上面,胡董就很好地運用了這個工具,把這塊給整合掉了,當然施耐德也是非常樂意地讓自己當著這把刀了。
■主持人:德力西是很好地借了施耐德的這把刀,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如此?
●胡成中:是,應該是這樣。
■主持人:應該是這樣。所以當時我們就在公司內部作一個調查的話,大家覺得胡成中先生還是好人,因為他沒有開我,開我的是朱先生。你的支持率是100%,朱先生,如果假設當時有這個調查的話,他的支持率會是多少?
●胡成中:支持率!朱海啊,朱海肯定很低。
■主持人:會低到什么程度?
●朱 海:我想應該還不錯吧。
■主持人:事實上我得問問胡先生,當時別人對朱先生這樣大刀闊斧的做法,是不是有很多反對的聲音?
●胡成中:不要說當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當然現在是兩年時間了,朱總現在當中國區總裁了,其實朱總當時來任這個總經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吃驚,為什么?怎么找他來,因為當時談判他都一塊參加的,都是坐在施耐德那一邊的,幫施耐德說話的,現在他來那還得了,是吧,我看是90%的股東都是反對的。
■主持人:持懷疑。
●胡成中:反對和懷疑,但是這個事情我沒有告訴朱總,一直沒告訴他。
●朱 海:謝謝你保密保到現在。
■主持人:可能這個秘密如果在兩年前就透露給你的話,會給你的工作帶來不小的壓力。
●朱 海:對,我的第一步,三部曲第一步走的是非常非常順的。我們其實就是做企業里面最基本的一個事情,我定崗、定編、定員,三定,我合資一個月就把這些事情全做完了,而且非常感謝股東以及胡董的支持,這一步走得非常非常順,超出了我的想象。
■主持人:我今天要代表所有的親戚問你們兩位一句話,我們親戚走了以后,進來的都是什么人?
●朱 海:在這一年當中我們大概補進了100個大學生。
■主持人:這些大學生都不是親戚了。
●朱 海:都不是親戚了,社會招聘。
■主持人:問一問幾位專家,在我們這樣的合資案例當中,人事的大變革是不是和今天我們看到的一樣,都是這樣驚心動魄地上演。
◎呂本富:基本上都是這樣的,我們德力西合資還是民營企業,如果和國企并購,恐怕還不僅僅是這么一個氛圍。
■主持人:那個劇情會怎么樣?
◎呂本富:那肯定更波瀾起伏了,要有跳樓的,要有一堆類似的事情,會源源不斷的出現。為什么呢?因為它這個畢竟還有股東在后面幫朱先生做工作,比如說胡董,比如說黃總等等。你那個時候都沒有,全都靠你執行團隊自己去做,那個時候難度就會更大。所以所有的合資,除了資本紐帶以外,然后就是文化、價值觀、執行力,這些就要整個團隊,所以人事確實是最難過的一關。
■主持人:所以大家看到朱先生的這個團隊用非常強勢的做法,在人力資源的管理上面作了一個轉型,這還不算什么,在這之后,聽說還有一個更讓人心驚肉跳的事。
●朱 海:三部曲,就是說第二步是供應商的整合,我們當時大概有500個供應商,我下了一個命令,一年減100個供應商,兩年減掉了200個供應商,因為只有把供應商問題解決了,你產品的質量基石才有了,裁了很多供應商又都是親戚,所以那一波的壓力肯定比人事還大。
■主持人:完成了對供應商隊伍的整理之后,你的第三步曲是什么?
●朱 海:第三步曲就是數字化管理,就是上ERP系統。因為在中國的很多企業家講過,對ERP系統的看法是說,不上是等死,如果你上的話是找死。但是對我們這樣企業來說,沒有一個好的系統是不可以管理的。當時給提供我們支持的合作伙伴來考慮,定的一個時間表大概要12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我說不可以,我們不可以在一個沒有系統的環境下進行運行,所以我們定了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6個月。
■主持人:這6個月對公司正常的生產造成什么影響?
●朱 海:那真是休克療法,說實話,我跟你講,我在上線的一個月里,我自己都成了SAP的項目經理。
■主持人:因為所有的問題可能都會找到你這里來。
●朱 海:因為上了系統以后,所有的問題變得聯結在一起了,不是每一個部門單獨可以把它解決的。
■主持人:這個困境或者說這個亂相可不是我們最初想要上ERP系統的時候期待的樣子,胡先生,你看到這個情形著急嗎?
●胡成中:著急。我們的代理商還有用戶,他是不理解的,原來提貨很方便,要預支就預支出來了,現在拿不出來的,然后我也不大相信,我從上海飛到溫州,特地到那個提貨處去看了一下,確實這樣子,都圍著我。
■主持人:但你倉庫里是有貨的是嗎?
●胡成中:倉庫有貨。
■主持人:倉庫有貨,我拿不走。
●胡成中:我拿不出來。
■主持人:拿不出來。
●胡成中:我說登記一下吧,怎么不能弄,登記一下就把它拿出來,他們都不同意,這個是不能動的,他說。
■主持人:這個董事長的權力都沒有是吧?
●胡成中:不能動。
●朱海:對,不能動,因為貨在那里,但是如果系統的數據跟貨的具體物理位置對不上的話,那會引起后來更大的災難。所以這也是現在改革管理最基本的一個觀念,要跟流程,用制度說話,而不是用人說話。
■主持人:今天有一個員工在現場,剛才兩位老總描述的剛剛上ERP那一刻的那種混亂,你經歷過嗎?
◎沈衍英:我是在操作一線,當時我那個辦公室大約是30來個平方的,每天大約接待170多個客戶,當時的感覺就像是一群麻雀,張著嘴向我要食。
■主持人:每天唧唧喳喳。
◎沈衍英:如果是唧唧喳喳還好,就感覺語言非常野蠻,可以這樣說。
●胡成中:肯定是這么個情況,很激烈的,我去的話很多人圍著我,朱總跟我說,快了快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其實他在騙我,一個星期搞不好的。我跟人家說,一個星期快了,人家一看德力西怎么合資了,管理越來越倒退了,原來拿產品拿出來就是了,現在拿不出來,我聽說那個月生意也跑掉了幾千萬,大概四五千萬生意就跑了。
■主持人:那你著急嗎?
●胡成中:那肯定著急。
■主持人:著急干脆就把朱總給撤了算了。
●胡成中:還等等嘛,等等又好了嘛。
■主持人:但是并不是一個星期,而是多個星期之后,才看到了一個成果。在狼愛上了羊的這段時間當中,朱先生和他的團隊做了很多事,這一切給你留下的印象,讓你用一個字來評價一下它。
●胡成中:狠。
■主持人:狠。來來來,你給我們示范一下。哎呀,這你的手輕輕的一摘,這狼就變成了狠,朱海真狠,其實這句話我知道之前你和施瑞修是說過的,當時你聽到這句話你覺得評價準不準?
●施瑞修:啊!哈哈!朱海!我考慮到中國的情況,朱海的一些做法的確是比較狠的,但是從西方角度看,在西方的管理理念中,我們非常看重這樣的管理風格,我們把它稱為執行力。很強的執行力,我非常喜歡他的狠。作為一個總經理,需要這樣的狠,我為他感到自豪。
■主持人:朱海,你覺得你狠嗎?
●朱 海:狠。但是呢,我在離開德力西的時候,我講過一句話,我很高興我是溫州最有權勢的一個CEO。
■主持人:你有權勢指的是什么?
●朱 海:就是我最有權力。是在座的這些中法雙方的董事們給我的支持,給我撐了腰,所以我才能真正地狠起來,否則我是狠不起來的。
■主持人:我們想知道一下在這樣的合資并購案當中是不是這樣一個狠的角色,是必不可少的?
◎呂本富:其實中國傳統也有一個說法,需要有一個唱紅臉的和唱白臉的,狠是要有平臺的,你到那發一個狠,這個平臺一塌你也歇菜了,所以前提是要有平臺穩固才能做狠的事情。那么當這個平臺穩固的時候再加上你的職業經理人的性格比較強悍,可能有些事情可以推進了。從我們剛才說的他的三板斧,三部曲也好,確實做了比較險的事情。如果這種狠失敗的話,代價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職業生涯的結束,然而還好,朱海先生過來了。
◎劉偉勛:朱總在三部曲當中展現出來的這種狠很可能是胡董所期待的,借助德力西跟施耐德的這個合資,尤其是借助于朱總所展現出來的這種狠,就把我們以前,民營企業這種松散的、傳統的以人情以關系來維系的企業管理方式,向這種規范以流程和制度來主導的現代管理制度進行轉型,進行蛻變,我覺得這種付出的痛苦也好,艱難也好,包括混亂也好,都是這種蛻變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主持人:剛才我們看到在整個推進改革的進程當中,換來了一個“狠”這樣的評價,那么在此之后,是不是依然在其他的領域,延續著這個“狠”的風格和表現?
●朱 海:對,我們一步一步地來,我們講創造一個新的質量模式,是很關鍵的事情。在我們的運行中間,出現過一個事情,我們出口到俄羅斯的一批貨,由于在零下三十多度的環境下要儲存,所以造成一些塑料變脆,就帶來一些問題。后來我發現我們質量部門早知道這個事情,但是他并沒有及時制止。為這個事,我跟質量部的經理作了一次談話,我說這個事情我所有人都不怪,你這個部門所有有關的人都應該給我扣獎金。
■主持人:今天這個負責質量管理的總監也在我們現場,你可以在此刻來倒一倒苦水,把當時的委屈跟我們說一說。
◎陳忠獻:剛開始的確非常不理解,俄羅斯客戶他選擇的這個溫度這么低,零下三十度,我們產品標準要求是零下五度到零上四十度。
■主持人:朱總你聽出來了吧,這是客戶他們那個地方天寒地凍。
◎陳忠獻:我們的確是按照標準。
●朱 海:我在這里給他們用了一個非常通俗的概念,叫踩剎車。我說你是質量總監,是公司賦予你權利,要讓你踩剎車,如果你不能踩剎車,不管任何原因,你們部門的獎金都得扣掉。
◎陳忠獻:朱總提出來剎車行動的時候,就是說,一個漏電產品的漏電性能,它會涉及到人身安全的,所以第一個產品的剎車行動就開始了,在那個環節馬上停止生產,最后是整個系列產品全部退回,全部退回以后銷毀。
■主持人:踩剎車的做法會不會讓胡董對朱海有了新的認識,發現他并不僅僅狠?
●胡成中:很好。
■主持人:很好。
●胡成中:利潤就增長了一倍,這個就是數字,每年的銷售額都有25%到30%的增長。
■主持人:你是不是就可以把你的這個評價留在我們的這個板上。這個是狠,不是那個特別(很)的意思,它是兇狠的意思,你是覺得就是現在的這兩個很好,還是說實際上是另外那個狠字?
●胡成中:在企業當中,我覺得這個狠好用得好。
■主持人:這個狠好用得好。朱海怎么來理解這個狠好,這個特別的狠好。
●朱 海: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因為我在合資公司工作了兩年,這個兩年過程中間,很多事情從不理解到能夠理解,所以我借這個機會給大家鞠個躬,感謝大家這兩年來對我的支持。
■主持人:應該代表胡成中先生給他舅舅鞠個躬。我們專家再怎么來看加上的這個好字?
◎呂本富:他這個好其實朱海能賺錢了,如果虧兩年,他絕對不說好,這個是最基本的。
◎王 昱:這個好字我認為不僅僅是從企業內部來看,而是從低壓電器整個生態來看,我認為這是一個大好事。為什么?整個產業鏈中整合,實際上它提高了另外一個標準,因為原有的供應商可能給德力西供貨,也給正泰供貨,也給人民電器供貨,這個時候通過這種整合,大家心態已經發生變化了,同時給我們的行業內的其他的一些企業,也敲響了警鐘。所以在這一點上面,我認為其社會效應,中國這個產業提升,這個“好”比企業內部的這個“好”可能更有意義。
■主持人:我們今天在看狼和羊這兩年的這個故事的時候,大家也會覺得很好,但是是不是所有的專家都覺得昨天的很好、今天的很好,就會意味著未來的很好呢?有什么樣的擔心可以提出來,跟兩位探討。
◎呂本富:剛才我老擔心胡董,胡司令現在變成了刁參謀長了,所以他是一個角色變化。我覺得從合資的、從我們的感覺來看,如果放在當時的時段,比如兩年前,這個確實是最好的一個博弈結果吧,那么如果放在當前的中國經濟形勢下,和金融危機后經濟形勢下,這可能是不一樣的。比如說我們過去預測,中國的GDP可能到2050年才能超過美國,現在有人預測到2020年就可以超過了,現在你合資完了以后,確實失去了一個你獨立做大的機會,這個我覺得這是明擺著的。
■主持人:胡先生遺憾嗎?
●胡先生:不遺憾。
◎呂本富:他遺不遺憾,剛才我說了,他已經成了刁參謀長了。
●胡成中:我覺得德力西還是要朝著胡司令這個方向的。
■主持人:為什么要朝著50%的胡司令?
●胡成中:因為施耐德現在和德力西是兩個市場,也就是說施耐德走的是高端的,我德力西品牌是中低端的。
◎劉偉勛:如果說這種合作模式30年延續下去是不是會讓我們失去這種向價值鏈的高端去進軍,去延伸的這種機會?
●胡成中:就是說中低端的市場,這個市場一是大,第二它的利潤也不薄,所以這是一個企業的定位問題,它就做高端的吧,施耐德不可能一個產品賣三種價。
■主持人:我想大家會提出這么多的困惑和兩位交流,也是源于我們大家知道,雙方合資年限是30年,畢竟你們現在剛剛走過了兩年的歷程,所以這個時候我想大家都很關心這個狼和羊的這首歌到底能夠唱多久,能夠傳遞多遠,所以這一刻你們是不是可以當著大家的面,彼此給對方一個承諾。
●胡成中:要唱一首歌啊?我應該唱一首什么呢,你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你,這也是中國一首歌。你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你,這是我們的選擇。
■主持人:你看。既然他把這個歌曲送出了,你也用相應的歌曲表達一下你的這份承諾。
●朱 海:這個歌應該不是我來唱,應該我們現任的那個總經理唱,他可以用英文和法文唱這個歌,還有中文,他是我的繼任者。
◎張東仁:everything I do,I do it for you。(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主持人:事實上今天的中國在很多人看來,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合資時代,因為在很多的領域,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很多的合資版本,不斷地上演,不管是在什么樣的領域,我們希望在狼愛上羊的這樣的一個歌曲氛圍當中,真的能夠像歌曲當中唱的那樣,我們未來是愛的瘋狂,而且還要攜手走向遠方,讓我們一起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