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記者◎李偉
奧運之年的金融形勢注定難以平靜。
姚明與成龍的廣告繼續在電視上滾動播出,奧運贊助商VISA向中產階級們宣揚著信用社會的美好,美國的次級貸款危機從未停止擴散的腳步:美國人住上了房子,還不起錢就跑了,而他們的債券卻被層層包裝賣到了全世界。
3月26日,花旗銀行推出一份研究報告,將中國2008年增長率由預期的10.5%調低為9.8%。花旗亞太地區首席經濟學家黃益平稱,美國經濟惡化影響到了亞洲新興國家經濟發展前景。他們同樣把印度經濟增長率的預期從8.3%削減為7.7%,而2007年,除日本之外的亞洲經濟體經濟年增長率為8.8%。在此前世界銀行的季報中,也將中國2008年的預期增長率由10.8%下調至9.6%,而1978年以來的平均增長率為9.7%。美國的增長預期0.8%。
美國經濟放緩與高通貨膨脹成為籠罩中國經濟的兩層烏云。美國GDP下降1個百分點,中國的對外貿易則相應下降4~5個百分點。延續了近30年的以廉價勞動力為優勢、以外需市場為導向的發展模式遇到了挑戰。
產業升級、貿易摩擦、渠道壓制甚至新“勞動合同法”都將那塊“勞動力”的木板越鋸越短。更深層次的沖突在于,在世界經濟史中,從沒有像中國這樣一個巨大的經濟體從異常落后的狀態直接追逐發達國家的先例。中國作為世界第三貿易國,其貿易比價對大國本身的發展是不能忽略的。中國經濟對外國市場的依存度出奇的高;中國的核心生產技術依賴外國企業;經濟發展嚴重依賴外界自然資源;經濟的貿易比價日趨對中國不利。
過去對勞動力比較優勢的片面追求,導致中國經濟目前陷入了一個尷尬境地——中國生產什么,什么產品就不值錢;中國進口什么,什么產品就價格飆升。
在這一困境下,2007年以來的“銀行排隊”現象則更具時代轉折的意味。
居民日益上漲的投資熱情帶動了定期存款大搬家,極大加強了高儲蓄國家向高投資國家轉變的可能性。超過了16萬億元人民幣的居民儲蓄,與超過1.5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同樣成為流動性過剩的一員。資本突然成為比較優勢,“中投公司”還未掛牌就將30億美元砸向了黑石,成立兩年多的私人股權基金——紅杉中國基金,去年已經將兩家中國公司推向了境外資本市場。
中國經濟總量從改革開放初期的百名之外躍升至第4位,國民財富和居民收入也大幅度增加。在國際經濟體系新的競爭格局中,中國從單純以廉價勞動力為最重要比較優勢的國家開始轉型,走向比較復合型的競爭優勢,其中資本要素的優勢將更為顯著。
“若干年后,當我們重溫‘次貸危機’這一歷史事件時會發現,它既是世界格局的拐點,也是中國作為經濟大國崛起的重大歷史機遇。”清華大學世界與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教授李稻葵說。
在美國經濟放緩的壓力下,中國的國家資本能力將接受考驗。
奧運之年,中國以銀行為代表的金融業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時期。上市銀行的凈利潤平均增長超過了60%,其中興業銀行同比增長126.04%,招商銀行增長了124%,市值曾超過花旗的工商銀行增長了66.44%,即使受次貸損失最重的中國銀行也實現了31.33%的增長。“中國銀行業已經延續了兩年的超常規增長。”中國銀行業協會專職副會長楊再平對本刊記者說。
2007年中國A股資本市場直接融資超過6532億元,股市總市值達到32.7萬億元,2007年底銀行貸款余額超過32萬億元,規模與中國股市總市值基本等量。虛擬經濟與GDP總額之比為132.6%。
“改革開放30年留下兩個遺憾。”中國工商銀行投資部總經理李勇對本刊記者說,“第一是有自主創新能力的大型公司太少,第二是金融企業的創新能力與國際先進水平還存在較大差距。從某種意義上說,缺乏有創新能力的大型公司主要原因也源于缺乏金融企業和資本市場的強大支持。”
可以預見的是,國家的資本能力將成為中國參與大國博弈與全球資源再分配的重要砝碼。中國的主權基金能否入主華爾街,取得金融中心的控制權?中國大型銀行能否擴大業務,攫取食物鏈最頂端的果實?中國企業能否獲得更多資本扶助,涌現出微軟、谷歌那樣的商業帝國?中國公民的財產性收入能否超越勞動性收入?對于執政者來說,“發展”的概念也將不僅僅是“生產”。
從國際經驗看,任何一個大國的崛起,無一不是首先以經濟體制的優勢為先導。
耶魯大學經濟學教授陳志武曾經做過系統分析,如果按公元1600年時哪國能借到大量公債、哪國沒借公債將各個國家分成兩組,那么就會發現,400年前國庫里存銀萬貫的國家今天基本都貧窮落后,而當年靠發國債發展的國家今天基本都既民主法治,又經濟發達。
“國家資本能力的強弱,對于一個基本完成工業革命的國家至關重要。”陳志武對本刊記者說。